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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銀終於鬆了一口氣,鬆開手,抱著膝蓋喘息著坐下來。抬頭,顫慄地望著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的張鐸。

“多謝……公子。”

張鐸沒有應她的謝,偏頭打量著她,突然冷聲道:“你仰慕高潔,卻又身為下賤。”

這話令站在庭門外趙謙一愣,只覺好生熟悉,似在什麼地方,聽張鐸說過似的。

然而,他還不及回想,又聽人道:“在我面前放浪若娼妓,卑賤可恥,在一個盲眼人面前,卻要衣衫體面。你當我是什麼?啊?你此心該萬誅!”

聲音震得人耳鳴,聽起來像是動了真火。

趙謙望著他略略顫抖的背影,卻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他究竟在氣什麼,與此同時,十一年前的記憶猛地衝回,他一拍腦門,終於把那句:“仰慕高潔,身為下賤”的話想了起來。

那應該是張鐸酒後狂浪的醉言。

那時,金衫關困戰,一關軍士只餘百人。

城中糧草殆盡,援軍不至,趙謙開了最後一罈酒,與張鐸靠在城牆上互灌,那年他們二人不過十四歲,月高秋風強筋,除了酒香,風裡全是血腥味,張鐸舉著酒碗問他:“你一個將軍之子,為何要來赴這場死戰。”

趙謙把手舉過頭頂,敲了敲天靈蓋,豪氣道:“北方秋野無人,英靈孤獨,所以我來了。”

張鐸一笑,舉碗:“說得好。”

趙謙卻狂笑道:“你少放我的香屁,這話,我偷我老子的。我就是傻,以為這一戰能建功立業,回去我老子就不會再叨唸他那什麼‘將門無繼’的鬼話。哪裡知道,要把這一輩子交代在這大愣冷的風天裡了,說起來,媳婦兒還沒娶呢,真有些可惜。嘖嘖……”

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個楞頭傻子,被人賣了還悶頭大睡,那你呢,你早就知道金衫觀是死局,西面的河間王不會馳援,朝廷也要舍我們,你為什麼要來。”

張鐸仰起頭,頭頂的寒月沁血,流雲遊走,天幕星空盡低垂。他抬起傷臂,一口飲盡碗中酒。

“仰慕高潔,身為下賤。所以上天無門,就來試試這條通天的死路。”

趙謙一時不解:“什麼意思,你是大司馬長子,怎麼叫身為下賤。”

他搖頭不語,枕著一個死人屍體靠下來,架起一雙腿。

“你知道什麼人最高潔。”

趙謙靠著他一道躺下。周身的傷痛一下子全部卸下,酒氣衝上腦門兒來,飄飄欲仙。

“欸……什麼人最高潔啊……”

“君臨天下的人最高潔。”

“呵,這什麼歪話。你喝醉了吧。”

說完,忍不住疲倦,閉上了眼睛。

身旁的人好像解釋了一句什麼,但他實在太疲乏,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並沒有聽清楚。

第10章 春蔭(四)

想至此處,趙謙難免心神混亂。

再看張鐸,竟也肩頭微戰,似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趙謙撓了撓頭。

想這天差地別的兩個人,身份也好,所處的處境也好,明明都是不堪共情的,這女人的慌亂執拗,怎麼就勾動了張鐸的火呢。

趙謙正猶豫要不要進去打個圓場,這邊老奴人倒是取了衣裳回來,躬身呈到張鐸眼前。

霜色底,繡菡萏的大袖衫,底襯月白,胭脂的間色裙,還有一身月白色的抱腹。

張鐸看也沒看,一手操過,徑直擲到她身上。人卻絲毫沒有要回避的意思。

庭中的奴婢到都識意,相覷一陣後,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路,跟著老奴退了出去。

席銀被大袖遮了頭看不見周遭,只聽得腳步聲悉悉索索地往外面退去,不多時,四下平靜,這才偷偷露了一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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