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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往杉林溪去的那些大轉彎的山路上,不知怎麼突然講起荷西死去那幾日的過程,這我根本已經不講多年了。說著說著,突然發現聽的人在流淚。那一日我的朋友說:&ldo;不要上去了,我們回去。&rdo;回到溪頭的旅館,我的朋友悄悄進了他自己的房間。到了晚上我們去喝酒,在寂靜的餐館廳,我的朋友說:&ldo;很多年沒有流淚了,包括我父親的死。今天中午,不知怎麼搞的‐‐。&rdo;

我靜靜的看住他,想告訴他屬於他的心境變化,卻又沒有說出來。

一個中年人,會在另一個人面前真情流露,總是有些柔軟的東西,在心裡被碰觸到了,這是一個還算有血肉的人。

就在今年舊曆年前一天,一張整整齊齊的信紙被平放在飯桌上。字型印刷似的清楚。我的信,不知誰拆了。信中寫著:&ldo;回來以後聽你的話,沒有寫信。這三個月來,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可能的生活方式,屬於你我的。我沒有一切的物質條件可以給你享受,也不算是個有情趣的人,我能給你的只有平平實實的情感,還有我的書。夏天如果你肯來這兒‐‐不然我去臺灣,我們再相處一段時間,然後結婚好嗎?現在我才發覺,在往杉林溪去的那條路上,當我不知不覺流下眼淚的那一刻,已經‐‐。&rdo;

他說的,我都知道,比他自己早了三個月。

爸爸在我看信時走過,說:&ldo;什麼人的信呀?&rdo;我朝他面前一遞,說:&ldo;一封求婚信。&rdo;

爸看也不要看,說:&ldo;哦!&rdo;就走開了。

吃年夜飯,全家人擠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十幾個人。我宣佈:&ldo;各位,今天有人來求婚。&rdo;

沒有人回答什麼,大人開始替自己的小孩分菜。夾著零零碎碎的對話。

&ldo;我說,今天有人來向我求婚。&rdo;

&ldo;拜託,把你面前那盤如意菜遞過來,小妹要吃。&rdo;大弟對我說。

我講第三遍:&ldo;注意,今天有人來信向我求婚。&rdo;

姐姐大聲在問弟妹:&ldo;那你明天就回嘉義孃家啊?&rdo;&ldo;我‐‐&rdo;我還沒說別的,媽媽看了我一眼,說:&ldo;你不要多講話,快吃飯。&rdo;

那封求婚信不知被誰拿去做了茶杯墊子,濕濕的化了一灘水在上面。

我看著眼前這一大群人,突然感到有一種被自己騙了的驚駭,我一直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以為,萬一我決定早走一步,他們會受不了。

&ldo;有人向‐‐我‐‐求‐‐婚。&rdo;我堅持只講這句話。&ldo;那你就去嫁呀‐‐咦,誰吃了我的春捲‐‐&rdo;&ldo;你們‐‐&rdo;

&ldo;我們一樣。小明,吃一塊雞,天白,要黃豆湯還是雞湯?&rdo;

捧著一碗湯,覺得手好累好累。心情,是一隻鬼丟上來的灰披風,嘩一下罩住了大年夜中的我。

這時候,是哪一家的鞭炮,等不及那歡喜,在暮色還不太濃的氣氛裡,像做什麼大喜事似的轟轟烈烈的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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