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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深在甘州的事沒什麼好講,無非是屯糧練兵,嚴宵寒則給他細細講了新朝局勢,尤其是長治帝的態度和南北新舊黨之爭。提起這些事,便不可避免地牽扯到皇后在後宮所受的幾次委屈,嚴宵寒反覆思量,覺得還是不能瞞著他,便一五一十地照實說了。
傅凌嫁入齊王府,還是當年傅深做主給她挑的親事。他本以為齊王個性溫和,待人以誠,會是樁美滿婚事,誰料世事無常,一朝國破家亡,如今看來,卻是無異於將妹妹親手推進了火坑。
他答應過傅凌的事,一件都沒做到。
傅深面無表情,側臉在黑夜裡猶如一尊冷峻堅硬的石像,可嚴宵寒總覺得他有種莫名的脆弱易碎之感,正要開口安慰,傅深卻先他一步出聲,將他的一番勸慰堵回了胃裡:“多謝你照顧她。”
“就算我這個親哥哥在,也未必有你的周到細緻,”他自嘲地慘然一笑,“更何況,我也不可能為了她,冒著被放逐的危險得罪江南一黨的領頭人物。”
雖然嚴宵寒沒有細說,但傅深又不是沒蹚過官場的渾水,再聯絡薛氏之事,當然猜到嚴宵寒所說的“從皇帝那裡求來監軍差事”是為了寬他的心而胡編的藉口。薛升貴為六部尚書之一、延英殿議事大臣,前途最好的女兒無緣無故地死在他手中,皇上就算再偏心嚴宵寒,面子上也得做到一碗水端平。
他根本不是自請隨軍……而是因為犯了錯,被踢出了中樞。
有那麼一瞬間,愧疚和挫敗感如同滔天浪潮,滅頂似地壓了下來。傅深明知道自己選擇了一條什麼樣的路,他只能往前走,沒有後退的機會。然而此時此刻,他心中卻如狂風過境,地動山搖,前所未有地懷疑起來。
他真的走對路了嗎?
他枉為人兄,沒有給獨自在宮中的妹妹任何支援,反而累的她成為眾人的眼中釘;他枉為人夫,在戰亂爆發的第一時間選擇了北上,留下嚴宵寒一個人在江南獨撐大局,末了還要讓嚴宵寒替他收拾爛攤子,以致被迫離開中樞,來到兇險的前線……
北燕軍以保家衛國為天職,可他的家都快要被自己作沒了。
嚴宵寒提韁勒馬,在原地停下來,似有幾分不悅,淡淡地道:“這麼久不見,你倒跟我生分了。”
他沒叫傅深的名字,也沒戲謔地加上“侯爺”或者“將軍”,因而這句話聽來格外嚴厲冷淡。傅深心裡猛地一緊,驚疑不定地想:“他什麼意思?生氣了?”
人一旦鑽了牛角尖,判斷力就會斷崖似地下跌,理智也跟著一去不復返。若放在平常,傅深有無數句話、無數種方法來接嚴宵寒這句話,甚至他可以直接跳過表面糾纏,聽出嚴宵寒的言外之意。
可他現在只能強自按捺住慌亂的心跳,佯作鎮靜地道:“沒有,你瞎琢磨什麼呢?”
縱然有夜色遮掩,嚴宵寒還是捕捉到了他不自然的全身僵硬。他無聲地嘆了口氣,連那點虛張聲勢的冷淡都端不住了,在心中反覆告誡自己,他面對的是根油鹽不進的燒火棍,不能著急,得把道理掰開了揉碎了,慢慢地講給他聽。
他翻身下馬,走向另一邊,將手伸向傅深:“來,下來。”
傅深哪用他接,下意識地就自己抬腿跳了。嚴宵寒無奈地走過去牽起他的手,就近在河邊找了塊平滑的大石頭,按著他一起坐下。
石頭上平坦的地方有限,兩個大男人並肩而坐難免擠擠挨挨,傅深一手摟著嚴宵寒,防止他掉下去,蹙眉道:“晚上風涼,坐一會兒就得了,別傷風了。”
嚴宵寒冷不丁道:“敬淵,在你心裡,是不是覺得除了你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別人都是三歲小孩?”
“……”傅深乾咳一聲,尷尬道,“瞎說什麼大實話。”
嚴宵寒:“……老實點,說正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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