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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雹那個猛呀,把莊稼打成了光桿,全村幾乎都出去乞討。叔公十來歲,走丟了,再也未找回來,爺爺臨終對這個小弟弟仍惦念不已。
叔公年近花甲,瘦骨嶙峋,聽著侄孫講述家中狀況,不禁涕淚橫流。
“那年走失後,我就隨著人流來到拉薩東郊一座小廟出了家。蒙古人從雪山下來,被小藏巴汗圍困在附近,老汗王派人送信讓伏兵速來接應,是我帶的路。途經哲蚌寺,叫圖布的隊長請堪布把我留了下來。”
“叔公啦,這麼多年,怎麼不回去看看或者捎個信兒,免去家人掛念。”
“其實,後來憑口音和記憶,我也知道了自己的家鄉,我想菩薩保佑進了哲蚌,自己努力學出點兒名堂,也給家人增光,可慢慢明白……難啊。”
後來色朗明白,即使進入哲蚌這樣的全藏首寺,真正出人頭地的很少。同樣的資歷同樣的修為,家庭背景對一個僧人的出路致關重要。富餘家庭可以向扎倉多做佈施,向僧眾施飯施茶,為自家子弟聘請高僧教學輔導,即使謀到康村內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執事,有機會一外放就可任職。窮僧不但請不起經師,還要做些雜役以換取補貼。這並非不公平,是由前世黑白業決定的,而且佛祖也給窮家子弟留下上升的空間,比如有的活佛就轉生在普通人家,一些家境貧寒的僧人,由於根利,再加上刻苦習修,也有考取較高學位甚至格西的。
叔公說他年輕時,扎倉好幾位經師都是農家出身,待人和藹親切。上個月叔公去世了,臨終前拉著色朗的手說:“進了學員班,抓住這個機會,以後會有出息。這幾十年我也想家,總算見到了家裡親人……”
火葬對僧人屬高等級方式,但親屬要支付不菲的費用,色朗無力拿出,只好採用天葬方式。頭一天康村組織眾僧誦經祈禱轉生三善,次日天不亮,色朗將赤身的叔公用氆氌包裹住背上,並將全部遺物——打著補丁的幾件衣袍、一床被褥、一隻木碗、一條糌粑袋、一串木製佛珠,放在一個袋子裡,由阿旺幫助揹著向附近天葬場走去,快到時,由天葬師接過,背上天葬臺,然後按習俗將屍割碎,焚燒遺物,召請神鷹吃淨。
望著山頂青煙嫋嫋,色朗知道叔公靈魂昇天了,合十頂禮,祝願叔公來世投到更好的人家。
山路彎彎曲曲,拐過一處山角二人不由一驚。他們還從未俯視過哲蚌,它龐大的身軀歷經二百多年暴風驟雨,威嚴地屹立在山腳,它是格魯崛起的支柱和見證。色朗想,在這巨大光環的背後,有多少像叔公這樣信仰堅貞、默默修習又默默離去的普通僧人呀。
當然,關於叔公的話題,色朗沒有對洛桑講。
接下來的幾天,洛桑感到很鬱悶。有一天他突發奇想:人們不是都說在這片雪域,達賴喇嘛至高無上嘛?不是說對我的話都須遵從嘛?好,那我就試試。他叫過兩位侍從,都在二十左右,命其中一個將他的被子散開疊起,再散開再疊起,如此一百次,命另一個用碗從淨水桶中舀上水,端到宮頂平臺潑下去,再舀一碗端上去潑,往返一百次。
二人各將一百零八顆的長佛珠掛在牆上用來計數,然後按吩咐默默做起來。洛桑坐在一側瞧著,好像在等待什麼重大結果,他不時觀察二人表情,都很平靜,做的一絲不苟,並無怨色。待兩串佛珠都數到一百,二人停下。
洛桑小心地問:“你們做的很認真,可是心中有沒有埋怨我?”
二人大驚,伏地連連磕頭,“這是佛爺在教化點撥我們,怎敢有其他想法。”
洛桑給二人摩頂,扶起他們。“昨天聽丹珠爾說,外面正過薩嘎達瓦節,紀念佛祖誕生、得道、圓寂,人們都圍著大昭寺轉經,轉一圈頂平時轉十萬圈,這可是大功德,你們帶上我也去轉經。”
兩位侍從嚇得連連後退,彎腰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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