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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寅之倒,等於她死。

他不僅是在斷案,也是在斷她的生死!

那是張遮入朝為官近十年來,第一次下不了筆,也是唯一的一次徇私……

然後萬劫不復。

他永遠也忘不掉,在飄蕩著陳腐與血腥味的牢獄裡,與他相熟的獄卒帶著不忍,悄悄遞傷藥給他時,告知他母親的死訊……

蔣氏獨居,身子本就不好,乍聞他身陷囹圄,傷心欲絕,卻要強撐著為他伸冤,把衙門裡的冤鼓都敲了個遍,哭著對人說:我養出來的兒子我知道,他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他是清官,他是好官,他對著他父親的靈位發過誓的……

可無人理會。

她在家中無人看顧,早晨下臺階時一跤跌倒,再也沒能起來。

足足過了七八天,街坊鄰居才發現了異常,搭了梯子爬上牆朝院子裡看,才發現。撞開院門進去,人已經……

張遮永遠不敢去想那場面。

為人臣,他不忠;

為人子,他不孝!

別說在母親跟前盡孝,母親的喪事還是朝中的同僚冒天下之大不韙幫了忙,而他這個身受母恩的兒子,卻連出去送個終都做不到。

姜雪寧頹坐著,一動也不動,心喪若死地問他:“張大人,你該恨過我吧?”

張遮說:“恨過的。”

姜雪寧道:“該是如此。”

張遮一陣沉默,然後才慢慢道:“可我怎能恨你?不忠的是我,不孝的也是我;愛你的是我,害你的還是我。到頭來,只好怨憎自己。娘娘,張遮哪裡有那樣好呢?他為你迷了心竅,背棄原則,枉顧律法,成了這渾噩世間一介庸碌昏聵的凡夫俗子。不要再惦記他了,他只是一個不敢再去愛的懦夫,他不值得。”

姜雪寧抱著膝蓋,搖頭哽咽:“不,是我不值得……”

是她太壞了。

身在深淵,貪慕他的高曠,嫉妒他的清正,伸出手去把他從高高的山巔拽下,沉進了不見底的地獄,毀了他的一切,縱她想以命相抵,又怎能償還?

他們之間隔著好與壞,悖逆與忠孝,還有那本不該有的牢獄之災,酷烈之刑,甚至還有著活生生的人命……

縱然都重生了,又能如何?

那些過往,實在太痛,太慘烈,連她午夜夢迴時都要難過不安,張遮偶然想起又會是何等煎熬苦楚?

神仙眷侶也會吵架。

縱她與張遮在一起,又怎知他日不會因些許不快,便互揭傷疤,或在某一個瞬間,無意地傷害?

兩個人都記得過往,太脆弱了。

姜雪寧道:“你不想我知道,你也重生而回,是不想我愧疚,願我自在。可我愛的,偏偏是你。我要怎樣才能不去追逐你,不來找尋你?我心安理得,以為一切可以重頭來過,就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沒想到,倒叫你一番努力全白費。你太瞭解我了,張遮……”

張遮寂然無言。

姜雪寧卻覺自己從未有如此難過的時候:“你不是懦夫,我才是。”

倘若兩個人要在一起,這樣的秘密,張遮怎能瞞著她一世?

到時再知道,她如何承受?

可若早早告訴她……

她又怎麼能心安理得、毫無愧怍地去愛他,想他、追逐他?

前世她怎麼對待謝危,這世便會怎麼對待張遮。

前世她當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可謝危卻因為當年與她一道上京,而知道她不過是個言行粗鄙、什麼也不知道的鄉野丫頭。於是她厭棄謝危。倘非因他位高權重,或恐早找了個理由將他貶謫出京,一點也不願想起那些不願回首的往事。

這世她要重新當一個好人,可重生回來的張遮,卻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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