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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後還得上冰窖衚衕看看棺槨打造的程序。其實拼起來不費什麼事,麻煩的是雕花和上漆,全靠工夫硬耗。

為皇帝做棺這種事兒秘密進行,那溜圍房的窗戶都得加固,桃花紙內蒙麻布,防著有人捅窗戶紙。一盞小小的羊角燈引她進後院,那些匠作處的太監見她進門都打千兒,管事的帶她瞧,說:“上用五棺二槨,五棺完成了一多半。就是外頭一個大槨費時候,光用漆就是二十斤。眼下只剩一口內棺,照著小總管的吩咐日夜趕製,不出五日就能全做完……您來瞧瞧這彩畫和雕工,棺身上繪八仙、引魂人,材頭上刻團壽,還有什麼不到的地方,聽您的示下。”

頌銀舉燈仔細看,裡外材料全是上等楠木,木紋中的金絲在燭火裡閃耀出細密瑰麗的光澤。拿手一敲,沉悶的篤篤聲,彷彿浸在水中似的,激不起迴音來。她點了點頭,“上用的含糊不得,沒旁的,審慎用心,就成了。回頭大總管再來瞧,我這裡覺得都好,不知他怎麼看。這漆要晾多少天?”

管事的說:“要能擱到當院放風,四五天上一遍漆。要是悶在屋裡頭,天兒冷,七八十來天,也沒準兒。”

要上八十一道漆,算一算,那得耗時多久?她說:“抬到院兒裡去吧,著人看著,不許人進冰窖,違令的抓起來。”

管事的應了個嗻,她略逗留一會兒就離開了,景山和補兒衚衕一南一北,得跑上好半天。

夜深了,她歪在轎圍子上打盹,夏天還能偷溜進慈寧宮花園睡個午覺呢,冬天不能了,一到天黑她就犯困。閉著眼睛隨轎子搖晃,聽轎伕的鞋子踩在積雪上吱嘎作響。正是昏昏欲睡,不知怎麼停下了,直覺應該沒那麼快的。打簾往外看,這裡不是家門前,怎麼半道上停下了?難道是路壞了不好走了?

她問:“怎麼了?”

轎伕叫了聲二姑娘,吞吞吐吐的,轎子既不走,也不下肩,想是被擋了道。

她掫起氈子瞧,對面一頂精美的八人抬大轎攔腰橫跨衚衕,把原本不寬的去路堵了個嚴實。她心裡一蹦,暗說大夜裡的,別再出什麼事兒。惹不起躲得起,把氈子放了下來,吩咐轎伕繞道。

那邊慢悠悠傳出個嗓音來,不怒自威,“你敢。”

她早就料到是他,他出了聲,也不感到驚訝。只是找上門來了不得不應付。要問她的心裡話,就他以前的所作所為,但凡她有能耐,早打他個腸穿肚爛了。可這是位碰不得的主兒,暫且不能得罪,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鹿死誰手。

她只得讓轎伕停轎,下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轎外了,金冠玉帶,及地的青狐大氅把那身量拉得愈發長了,站在那裡像尊佛,眼裡一輪沉沉的光暈包羅永珍。

頌銀上前蹲了一安,他竟從那卻步一福裡窺出了不滿,“現如今不在我旗下了,見了我不打招呼就要走?我好歹是你的舊主子,莫說你,就連你阿瑪也不敢這樣。”

他又來賣弄主子的威嚴了,頌銀無可奈何唯有退讓,“六爺說笑了,我不是這樣的人。先前您沒露面也沒出聲,我不知道是您在,要知道了,怎麼也得來請個安。”她抬眼看了看那轎子,依舊那麼囂張地攔截著。她遲疑問,“六爺是恰好路過這兒?恰好碰見我?”

他說不是,“我就是來堵你的。”

她額角一跳,這話倒毫不遮掩,敞開了說也好。她努力壓住了火氣,“六爺找我必然有示下,聽您吩咐。”

他慢慢踱了兩步,“沒什麼,許久沒見你了,想你,來見見你。”

她臉上一紅,左右看看,兩邊的轎伕加上他的戈什哈,足有二十來人,他就直剌剌地說出來了。她簡直覺得丟人,他辦事從來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大概只有在想利用你的時候會含蓄些,其餘的,只要他高興,直接扔到你臉上,你不接也得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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