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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的海面上鋪開了張一丈見方的輿圖拓本,濯明方才整個人埋進了那張圖裡,透過拓本偷窺金平。
他掛在外面的藕帶無端萎縮焦糊,王格羅寶就知道他又碰到青龍塔了,遂在五指上附上靈氣,探入輿圖拓本中,將濯明挖了出來。
趙氏叛亂時,身上有輿圖權柄的精英幾乎都葬送在了國內,流亡道海外的那些人再難以拼湊出先祖的榮光。蜜阿人們翻找出來的仙器都是築基級,死在築基的修士道心還不如雞心進補,因此趙家人也都是將這些東西當普通仙器使用。
為了拼出這一點圖,濯明生吞了六十四件已故修士的本命仙器,最遠的一件原主人九百多年前就死了,最近的一件是趙氏叛逃出國後才築的基。饒是無心蓮也相當勉強,到最後,濯明幾乎用顛三倒四的宛語說起了胡話。
王格羅寶十分憂鬱地看著水下藕帶繫了一堆死扣,感覺這位瘋瘋癲癲的合夥人腦子更不好使了,弄不好要廢:「沒事吧?慢慢來啊,欲速則不達,你這人怎麼幹什麼都那麼著急?」
濯明——以及他一身的嘴,爭先恐後地用半楚不宛的串種話長篇大論起來。
這還不如雨後□□坑的合奏好懂,王格羅寶無奈嘬唇作哨,那平時放牧金甲猙的尖哨一下穿透了無心蓮靈臺。濯明激靈一下,雙耳嚇掉進水裡,半晌才被兩截濕漉漉的藕帶撈出來。
王格羅寶:「勞駕,濯明兄,用我等凡愚能聽懂的話。」
「我聽到了一個訊息,」濯明眼珠發直,一字一頓道,「開明司周楹,入道清淨。」
王格羅寶眼角輕輕一跳。
無心蓮上一堆嘴張開,又要跟著呱。
「閉嘴!」濯明呵斥了自己一句,壓著嗓子道,「陸吾還是他掌權,但清淨道特殊,入道前後,人心境變化極大,他這會兒剛築基,必顧不上凡塵瑣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就像一壺將要燒開的水,越來越快、越來越尖銳,神神道道地將「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重複了七八遍,水下無心蓮突然爆發。
王格羅寶聽見那開水的動靜就有了準備,人影一閃已經不在原地,揮手給自己和身後族人打了一道屏障,及時擋開無心蓮掀起的海嘯。
蜜阿人們見怪不怪——他們都把濯明當成偉大的新族長馴養的靈獸。
望著大海怪似的濯明,幾個蜜阿修士跑過來問道:「族長,他是不是吃壞什麼了,怎麼又狂躁?」
「他剛剛聽說,有個和他一樣的怪物,得到了他輾轉求不得的東西。」王格羅寶伸出一根手指豎在嘴邊,「嫉妒得發瘋了,大家當心,都離他遠點。」
然而,人和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奚平慌不擇路,逃出潛修寺,徑直去了飛瓊峰——他實在沒有別處可去。
爹孃老了,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表情,再惹他們多想。
白令心裡未見得比他好受,不如不見。
昔日金平舊友,凡人也好、人間行走也好,如今都已經漸行漸遠,他現在沒心情在他們諸多揣度中敘這遙遠的舊。
至於阿響大小姐和黎闕如……他們皆喚他「太歲」。
飛瓊峰封著山,封山印連蟬蛻大長老的視線都隔絕在外,在奚平面前卻像不存在。等他回過神,想起還有「封山」這碼事時,人已經暢通無阻地落到了大雪紛飛的山坡上。
飛瓊峰上十多年沒有人跡,他踩出了第一雙腳印。
那一瞬間,奚平被潛修寺山頂生硬的風吹得麻木的心突然漏了個窟窿,沒來由的委屈差點全流出來。
他一低頭,死死咬住了牙關,先用神識將靈臺上的照庭屏擋得嚴嚴實實,然後對著腳下冰雪,一點一點將自己五官凍僵的撬開,硬掰出一張沒心沒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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