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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了點頭,“今年已然入了秋,來不及了,明年交夏早早兒把朝廷搬進園子裡來。老佛爺有了年紀,天熱的時候悶在宮裡,對她的身子無益。太后也經不得熱,今年算好的了,沒有疰夏,往年入了暑天就不願意進東西,一個三伏過來,人要清減不少。”
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口齒清晰,條理也清晰。除卻他神憎鬼惡的脾氣,其實這人還是有些優點的,比如說辦事靠譜,畢竟是皇帝嘛,不靠譜就壞事了。然後聽他說話不覺得心煩,他的吐字和聲口不油膩,甚至有時候某個節點上打個小頓兒,會叫人有種和溫情不期而遇的錯覺。再剩下的,大概就是孝順了。他是一國之君,記得太皇太后吃口上的忌諱,也記得太后夏天愛犯的毛病。一個祖母和繼母帶大的孩子,能這樣已經很好了吧。
嚶鳴輕輕抬起眼瞧了瞧他,“本朝以仁孝治天下,我今兒也看見主子的一片孝心了。”
“朕有賴太皇太后和太后的關愛長大,自然應當盡心孝敬。”他望著蓬外的景緻說,“朕三歲那年沒了母親,如今二十年過去了,朕已經不記得她的樣貌了,但是知道奉先殿裡那張畫像一點兒也不像,我額涅遠比畫像上美得多。”
嚶鳴是頭一回聽他說那些私事兒,也是頭一回聽他口稱我。原本再尋常不過的事兒,不知為什麼從他口中說出來就有些不同,大約還是因為身份的緣故吧。嚶鳴不大能夠體會他的艱難,自己雖然上頭有嫡母,但生母時刻關愛著,嫡母也好相處,便沒有覺得長大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兒。他呢,貴為皇帝,自小人人都想吞吃他,多少次的險象環生想是數也數不清了,其實認真說起來,自己倒比他不知愁滋味。
他終於轉過臉來看她,“你小時候,可受過委屈?”
嚶鳴搖了搖頭,“奴才擎小懂事兒,誰都喜歡我。”
皇帝聽了覺得接不上話了,只有大家一塊兒艱難,才會產生共同的話題。如今這是個“何不食肉糜”的人,就會炫耀自己的好人緣。皇帝無奈地嘆了口氣,但又覺得她沒受過苦也好,齊家捧鳳凰似的養大她,他接過來,也捧鳳凰似的供著,她就不會產生落差,會一輩子幸福。
瓢扇扇緩慢地前行,終於出了水巷子,前面是開闊的,一望無際的湖面。嚶鳴推開小窗朝外看,星垂四野,遠處燈火杳杳,她說:“老佛爺她們在哪兒呢,我怎麼找不著?”
皇帝聽了過來,也就著那扇小窗朝外眺望。他專注於尋找畫舫,沒有留意自己和她靠得有多近,只有嚶鳴知道,他袖子裡的龍涎香氤氳擴散,都飄進她鼻子眼兒裡來了。
她有些尷尬,微微避讓了下,問找見了沒有。
皇帝喃喃說:“大約還在前頭吧,這裡水面開闊,方圓有十里……”還沒說完,聽見漣漪激盪的聲響,回頭一看,剛才撐篙的人不見了,船頭空蕩蕩的,只有一個銀質的托盤,盤兒裡放著酒壺酒盞,還有一疊豌豆黃。
嚶鳴忙出艙,發現他們飄蕩在了四面不著邊的地方。再扒著船舷往下看,水面平緩,哪裡有那個撐船人的身影!
“這是唱的哪出啊!”她撐著腰嘆氣,“怎麼把人撂下自己走了?”
一個太監,哪兒來那麼大的膽子把皇帝扔在湖心,必是受了太皇太后的密令。他雖然心知肚明,但還是得裝作著急的樣子,船頭船尾看了一遍,悵然道:“這狗奴才,把篙子都帶走了。”
嚶鳴懊惱地嘟囔:“就算沒帶走,您會撐船麼?”
皇帝噎了下,輕哼一聲道:“笑話,只要朕想做的事兒,沒有一件做不成的!”
嚶鳴的笑容裡帶著不確定的味道,一個連撐傘都勉強的人,有多大的可能會撐船?她看著盤兒裡可憐巴巴的一摞豌豆黃,愁眉苦臉說:“我不愛吃這個,原還想著過會子能吃滿漢全席的呢,這下可完了……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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