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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尖似的,揣著袖子說:“我在前頭明間裡上夜,專管半夜軍機值房的差事,這頭穿堂往後全交給您了,您受累多擔待。”說著又瞧松格,“松格姑娘按制是不能在養心殿過夜的,回去吧,睡個囫圇覺,真是有造化。”
松格呆呆看著德祿,無話可說,最後納個福領了命。
其實軍機值房半夜哪裡來什麼機務要傳遞,又不是逢著水患旱災,或是邊關告急。八百里加急在這風調雨順的年月裡是不存在的,所以德祿在誇松格有造化的時候,自己也偷著樂了一樂,今兒夜裡自己也能眯瞪兩回了。
當著御前的太監,外頭風光裡頭苦。早前他剛進宮的時候站班兒,靜謐的午後,宮裡一點兒響動都沒有,人在那兒侍立,就覺得眼皮子千斤重,不消一彈指,魂兒能從頭頂上飄出去。一旦崴了身子,接踵而至的可能就是一個嘴巴子。太監在主子跟前是奴才,學徒的奴才在掌事奴才跟前,簡直就不算是個人。總管太監要瞧你是不是有出息,才決定是否提拔你,這項考核從各處著手,梳頭、端茶、穿衣、傳話、回事……對於德祿來說,最難的就數站班兒,那時候年輕老愛打瞌睡,最後沒法子,每季領穿戴的時候,他就往大了領鞋,因此別人都說他人不高,老大的腳,幹什麼呢,腳尖裡頭裝蒼耳。打瞌睡的時候腳趾頭往前頂一頂,立馬能把你扎精神了,他就靠著這個法子,熬過了一個又一個難耐的午後。
如今當了管事,雖不必像當下差的時候站班兒看門,但要懂得看眼色,會琢磨主子心意。要是主子衝你使了半天勁兒,你一臉茫然什麼都不明白,那主子要你幹什麼?伺候萬歲爺就得膽大心細,急主子之所急,那位是天下之主,和別人興許還能商量著來,和怹老人家不能。主子爺是辦大事兒的,面子第一要緊,他沒吩咐的你想到了,主子看在眼裡,知道你的好處,那就行了。
德祿邁著鶴步走進了東暖閣,這會子正是萬歲爺預備小憩的時候。三慶在邊上整理文書,萬歲爺擱下御筆站起了身。
“主子,才剛姑娘和奴才說話兒來著,奴才說小富今兒身上不好,姑娘真是個敞亮人兒,怕咱們值上倒不過來,自願給主子上夜。”
皇帝聽後略怔了下,神色倒也如常,只道:“昨兒繳了她八錢銀子,只怕這會子正懷恨在心呢。”
德祿說不能夠,“姑娘的心胸,主子還不知道麼。她伺候主子也是一心一意的,不過初來乍到,難免鬧些笑話,等時候一長,自然如魚得水。”
皇帝哼了聲,再沒說旁的,舉步朝後頭寢宮去了。邁過穿堂的時候看見她站在體順堂前的陰影裡,纖細的身形,黑鴉鴉的大辮子,身後是一片浩蕩的光瀑。皇帝頓住了步子,揣測她是不是也動了一點心思,開始留意皇后份例的屋子了?
正想著,她轉過身來,一眼就看見了他。皇帝避讓不及,只得裝作從容的模樣走過穿堂,到了明間簷下停住了問她:“聽說你今兒夜裡頂替小富?”
嚶鳴說是,“奴才給主子上夜,主子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奴才。”
皇帝聽了她的話,忽然心頭一動,只是不敢想歪了,還得硬找出話來擠兌她:“吩咐你?你會端茶遞水,還是會捶腿打五花拳?”頓了頓想起來,“對了,你會端茶遞水,爪尖燙焦了也不知道扔,是朕看扁你了。”
嚶鳴氣不打一處來,心道因為你才被你皇祖母考驗,你還說上風涼話了?可是要反駁,就得牽扯上皇后的位分,她這會子也不想提那樁,便夾著尾巴做小伏低,充分展露出了狗腿子的做派,“扔了老佛爺該讓奴才家去了,奴才還沒伺候夠萬歲爺呢,不忍離去。”
不忍離去……她是說漂亮話,可在皇帝聽來,又是另一番滋味。他蹙眉看著她,竟感覺到一絲悲哀,如果自己發話讓她出宮,恐怕一眨眼的工夫,她就跑得沒影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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