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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終於停下來,天牢已經到了。

囚在牢獄中的男子一見到她,猛地撲上來抱住了欄杆,嘶聲叫道:「小郡主!是我!你怎麼來的?可是謝太傅的人勝了?」他臉上露出狂喜的笑容來,抖著手腕腳腕上的鐐銬,沖獄卒怒道:「還不拿鑰匙來?未來的皇帝就站在你眼前!」

牛乃棠站在離欄杆三步遠的地方,忍著黴爛稻草的氣味,從頭開始宣讀皇帝的旨意。

她從來沒有辦過這樣的差事。

她以為自己會聲音發抖。

事實上,她的聲線的確不穩,最初有一點輕輕的顫抖,可是越來越穩定。

「什麼?」歧王周睿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對,「別唸了!別唸了!什麼意思?到底誰贏了?謝太傅呢?我要見他!放我出去!」

牛乃棠不理會他的叫嚷,只一徑念下去,耳邊嗡嗡響著的,不知道是真實的聲音,還是她太過激動的情緒。

終於,她合攏了聖旨。

而歧王周睿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嚨的鴨子,抓著欄杆,僵死般瞪著她,眼睛卻是無神的。

獄卒奉旨上前,呈上了早已準備好的毒酒。

「不不不!」歧王周睿猛地往窄小的牢房深處藏去,恐懼而又慌亂,叫道:「全都錯了!我才是皇帝!我才是那個有權力刺死別人的!明白嗎?」他揮舞著被鎖住的手臂,妄圖讓逼近的獄卒退下,聲嘶力竭道:「我是皇帝!我是太子之後!滾!滾!我不能死——謝太傅呢?敢動我,西府兵立時就會打到建業來!救命啊!救命啊!!」他終於崩潰,像個神經病一樣大叫起來,可是註定不會有人來救他。

牛乃棠一直靜靜站在牢房外,她強迫自己不能挪開視線,就眼睜睜看著獄卒像捉一隻雞那樣架起了周睿,然後將毒酒灌了進去。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毒酒。

周睿服下之後,一得自由,立時摳挖喉嚨,想要嘔吐上來,可是很快他便因為腹中劇烈的疼痛,倒在地上翻滾不停、哀嚎不止。

他像是一條砧板上黏膩的魚,又像是腐物糞便中生出來的一條蛆。

就是不像人。

不知過了多久,獄卒輕聲道:「小郡主,死人醃臢,您莫要髒了眼。」

周睿俯趴在地上,已經沒了動靜。

牛乃棠腳步一動,卻是走上前一步,輕聲問獄卒道:「我、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獄卒有些詫異,但仍是道:「您是來傳旨辦差的,驗明死者身份,也是正理。」便入內把周睿的屍首拖了出來,翻過來之前又提醒了一句,「您仔細髒了眼。」

這是牛乃棠第一次見死人。

當初她母親咽氣兒之前,醫官都出去了,她母親摟著她斷斷續續說話,忽然父親就叫侍女帶她出去,不許她看最後的樣子。

據說是因為她是小孩,怕給她看到了害怕,又怕沾上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

牛乃棠那時候不懂,那是她的母親,她怎麼會害怕呢?又怎麼會不乾淨呢?

可是當時她已經哭懵了,什麼都不知道,被侍女硬是帶走了。

現在,她第一次直面死人。

原來不管多麼高大魁梧的人,死了之後也不過一灘軟肉、一把骨頭。

她端詳著周睿蠟黃的臉,看著他曾經強行摟住她、叫她動彈不得的雙臂,此時像折斷的筷子一樣歪扭著。

他一點也不強大,一點也不可怕。

她親眼見證了他的死亡。

忽然之間,一種從未有過的解脫感湧上了她的心頭。

而在此之前,她甚至沒有意識到在她心上存在著的沉重與束縛。那種灰濛濛的情緒,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籠罩在她的的心上,讓她從一個快樂開朗的人,變得只想關起門來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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