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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兒麼……”
沈樹人看了一眼左右幾個女人,腦中飛快思索了一下,覺得後面要說的這些話,還是沒必要避人,這樣反而還顯得坦蕩。
畢竟他要先跟張國維討論厘金政策的利害,這些學術性的話題,是事無不可對人言的。等聊到利益分配、仕途前景時,再把這些女人支開也不遲。
於是,他刻意坦蕩地從左側剛才還在唱曲的李香君手中,接過一杯酒,又從右側的卞玉京筷子上,大大方方吃了一口紅燜龍筋,這才說道:
“世伯不愧是關心國家大事之人,不錯,小侄原先和家父多次商議過厘金之法,家父也曾被陛下問起。
小侄以為,如今國家多難之秋,南方各省不是要安頓漕民、就是要圍堵流賊,確實該法外加稅。而徵收厘金,是讓本地人安心、不怕錢被挪用的最好方法。
小侄也知道,這種讓人掏錢的諫言,會落下天下罵名,被士林豪紳唾棄。但苟利我大明江山,便是生死我等都能置之度外,何況區區榮辱!”
張國維今天還是第一次正式聽說厘金的建議,對細節也不是很瞭解。當下就謙虛地讓沈樹人詳細解釋一下。
沈樹人當然也不會藏私,趁機全面分析了一波,內容無需再贅述。
張國維老成持重,大致聽完後,不住地以手捋髯,思索許久,忽然問了個看似不著邊際、大而化之的問題:
“賢侄,你以為,我大明以田賦立國,不重商稅,這個基調可曾有錯?”
這個問題很敏感,如果早幾代人是不敢問的。不過如今都崇禎朝了,還是崇禎十四年。明朝士大夫對祖宗之法的僵硬呆板壞處,也反思得差不多了。
此刻旁邊只有幾個女人,也不會搬弄是非,評論一下也無妨,就算被錦衣衛聽到其實也沒事。
沈樹人想了想,很有擔當地說:
“小侄雖然才疏學淺,卻也略讀史書。愚以為,一部十九史,每朝每代,在吸取前朝滅亡的教訓時,都會矯枉過正,寧枉勿縱,往往出於恐懼而不加詳細分析。
我大明重農抑商,反對商稅繁冗,自有太祖皇帝吸取蒙元重商而亡的教訓。但殊不知蒙元盤剝之重,主要是因為他們隳突中原名城、拆除城牆,變良田為草場,重商毀農,才至於此。
如果商農並重,且以商稅維持朝廷相當開支,如前宋之世,百姓生計自能儼然。有宋三百二十年,可曾有流賊能成如今燎原之勢?宋之亡,終究亡於外敵,而對百姓始終能控制,最後崖山能有十餘萬人赴義,不亦可嘆。
我大明本該吸取宋人武德不昌之教訓,模仿宋人治民理財之善政。卻因為蒙元也重商、太祖又不讀書,最後矯枉過正,唉。”
張國維也是跟籌款工作和戶部打了多年交道,沈樹人這番剖析有多少含金量,他還是聽得出來的。
不過作為接受儒家傳統教育的文人,他對沈樹人話中偶爾表現出來的桑弘羊王安石傾向,還是略微有些警覺——
這已經不只是“張居正傾向”了,如果僅僅是支援張居正,在如今這世道也還好說。可張居正的一條鞭法,也沒桑弘羊王安石那麼重商。
張國維反覆捻著鬍子,目光忽然變得有些冷厲,拿出反對重商主義者最持重的態度,認真問道:
“看來,賢侄覺得,前宋之法,如果不遇到外敵,是可以實現讓百姓長治久安、不會改朝換代的了?可是商人重利,一味放縱,只會導致利滾利,富者愈富,貧者無立錐之地。
那些亡於土地兼併的歷朝歷代教訓,還不夠深刻麼?以宋之能,縱然理財過於本朝,也未必能得長久。”
沈樹人笑了:“我沒說宋一定能做到‘沒有外敵就不會滅亡’,但是至少能比重農抑商的王朝反而緩解土地兼併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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