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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見到了那個掌控著一切的男人。
那個男人讓人把少年帶走。
可是他沒有辦法阻止。
少年是撲到他身上才受傷的,而他卻連為他湊齊治療的錢都做不到。生命真的太脆弱了,他們都還沒辦法為自己的人生負責,更別說去負責另一個人的人生。
那個男人說:“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那個男人眼底帶著譏屑,“你不是都不回去了嗎?那就跟我走吧。”
他看了看自己衣服上沾著的屬於另一個人的血,想到剛才在手術室門口的無能為力,想到和林厚根的爭執,想到這些日子以來的快樂與美好。
他站起來,朝那個男人說:“希望您能對他好一點,他很想得到您的關心和認同……”說完他轉過身,一步一步地走出醫院。
外面陽光很亮。
亮得他有些睜不開眼。
他閉上眼睛,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接著蹲了下去,把腦袋埋進手臂裡哭了起來。等眼淚都流光了,他逼迫著自己站起來,大步跑離醫院所在的街道,跑離他們曾經度過那麼漫長又那麼短暫的時光的街區。
他扶著站牌喘著氣,用力擦掉眼睛裡殘餘的淚水。他的視線變得清晰,清楚地看到一輛熟悉的公交從遠處駛來,那上面寫著的最終站是“樂翻天電影院戰”。
他抬起灌了鉛的腿走上車,腿上每一塊肌肉都像在隱隱作痛。
司機大叔見到他以後又驚又喜,同時又帶著幾分不贊同:“阿爍,你這些天去哪裡了?你爺爺每天下班後都等在車站那兒,你瞧瞧這雪多大喲,他腿腳又不好……”
他愣愣地聽著,鼻子有些發酸,卻已經哭不出來。
他說:“我這不是回去了嗎。”
車上已經沒有座位,他拉著吊環站著,隨著車身晃晃悠悠。中間有人下車,他卻一直沒去坐,就這麼站到了終點站。
遠遠地,他從車窗看到了那熟悉的站牌。
站牌下站著個傴僂的老人,是他的爺爺林厚根。他已經老了,原本挺直的背脊被生活壓得彎了下去,但他又不服老,直挺挺地把它撐了起來。
外面正飄著雪,雪很冷,風也很冷。
他走下車,靜靜地看著林厚根。林厚根嘴唇動了動,三步並兩步地走上來,揚起手想打他一巴掌,卻又狠不下心落下,只有兩行老淚從他臉上滑了下去。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林厚根。
歲月帶走了林厚根的健康,帶走了林厚根的銳氣,帶走了林厚根所有的一切。林厚根沒有了兒子,沒有了家,什麼都沒有了。林厚根只剩他這個孫子,林厚根唯一的指望,就是想他當個普普通通的人,過上平平凡凡的日子,平平安安地過完一輩子。
他張開手用力抱住林厚根:“我不要媽媽了,我什麼都不要了,爺爺,我什麼都不要了!我以後都聽你的!”
他所真正擁有的,也只有林厚根這個爺爺而已。
一切都回到了正軌。
那短暫的交集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似的。他開始變得收斂,學習節節攀升,沒多久就把年級第一刷了下去,接著是區裡的第一、市裡的第一、跳級一次、跳級兩次、再次一步步刷下原來的第一名——
他終於和凌楚一樣,成為了眾口交讚的好學生。
林厚根很高興,他也很高興。好學生的待遇和壞學生的待遇完全不一樣,學習好了,他想做什麼事都變得很自由。
眼中的世界也變得更加廣闊。
他憋足勁在同輩裡冒尖。
沒想到在七年之後,他又看到了賀焱。
當初那個半大少年已經長大。模樣變了,脾氣變了,完全不一樣了,只能勉強辨認出一點兒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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