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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謐悶回他胸前,斷斷續續地抽噎,嘴裡重複著某個字,像在喚誰。
張斂仔細聽了聽,發覺她在叫她母親:“我媽……我媽在我旁邊就好了,我想要我媽……”
張斂深吸氣,微別開臉,撫摩著她不停被汗打溼的額頭。有個瞬間,他在一種從所未有的心窒中,接受了周謐對他的看法:張斂,你確實不是個東西。
女孩哭得最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他唇瓣翕動,說了三個字。
……
其實到後面,痛意已經不那麼真切了,逐漸從身體與神經中湧出,遠走。可週謐的淚水還是難以停息,她清楚此刻的自己還是糟糕的,脆弱的,鬼哭狼嚎的,面目不清的,是她永生永世都不願再回憶的。
恍惚間,她想起幼兒園時第一次割傷手指,想起在水泥地上不慎跌跤時傷口模糊的膝蓋,想起初潮那天她手足無措瘋跑回家哭著問媽媽怎麼辦才好的蠢樣子……
媽媽看著她直笑:你長大了啊。
原來,原來,成長不光是煉乳般的奶黃,抽條茁長的青綠,跳躍的藍白校服,草莓浴球一樣的粉色泡湧,冷銀灰的廣廈與高架,它還有一種顏色,更隱晦也更濃烈,叫血紅。
第13章
比起像來了次週期過長的月經,周謐更覺得自己是歷經了一場梅子色的回南天,黯淡,粘稠,溼濡,並隱隱作痛。
前三天,賀妙言每天都會抽空來病房看她。兩位小姐妹一碰上面,再多關切幾句,就會忍不住抱頭痛哭,彷彿為此心心相印,患難與共。
荀教授也來過兩次,但都被張斂毫不留情地勸退了,哪怕她心急如焚擔憂到極點——這是周謐的需求,她不想見除了閨蜜之外的任何人。
包括張斂。
是的,反應最激烈的那陣子過去後,周謐能獨立行走,就再沒拿正眼瞧過他一次,期間說話的次數也寥寥無幾。
但他每天都會在病房待上很久,晚上也住在這邊。
有天晚上十一點多,他洗漱出來,看見周謐被窩口還瑩瑩有光,沒忍住說了句:“你能不能早點休息,少玩手機。”
“我就玩!”她低吼起來,像個委屈到極點的發飆小孩,在家長面前胡攪蠻纏。
“好,你玩你玩……”他也是初次經歷者,對此亦束手無策,只能由著她心情來。
而通常他完全意義上地放任自流後,周謐就會開始哭。
她經常在熄燈後流淚,壓抑著很重的鼻音,慢慢的,動靜會越來越大,簷前落雨,抽抽搭搭。
張斂過來寬慰,她就飛快地像蠶蛹一樣用被子裹牢自己,對他保持自閉。
“我抱著你睡?”有一次,張斂猜她可能需要一些肢體安慰。
“你想被打嗎?”她惡狠狠地回,語氣如要抄傢伙。
他垂眸盯著床上的大白團:“不是說好好相處?”
“反悔了,”周謐聲音嗡嗡:“我們絕交了。”
張斂其實不太喜歡她這樣,他寧願她指責自己然後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跟他吵一架,破口大罵。
她的表現有違他“好聚好散”的初衷,也因此讓那些愧疚感延綿不斷。
它們時不時地瀰漫出來干擾他,模糊他的生活,他的工作,不在周謐身邊的時間裡,他完全忘不了她那天的哭泣,那種哭聲不止是從聲帶裡溢位來的無助痛苦,像有實體與畫面,並鮮血淋漓。
也不是沒想過“補償”,或精神,或物質,但這種想法一旦萌生就會被張斂當場掐斷。
他覺得這樣更不利於這個要強的女孩子恢復身心。
好在,一週過去後,周謐狀態回緩,人有元氣了許多,用餐時能跟差不多年紀的護士插科打諢,說點學校裡面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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