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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站在樹下直到深夜兩點多，才看見客人紛紛的出來了。

三毛，她穿著一件深黑高腰的連身長衣，裙擺和袖口滾著極寬的大紅大綠的滾邊，胸前一片錦繡五彩花線，長髮捲卷蓬蓬的披了一肩，腳下一雙軟皮靴，雙頰紅撲撲的，黑眼睛裡水也似的笑意盈盈。她的外型已是沒有國籍的了。

我看那些朋友們一個一個的擁吻她晚安，男男女女對她是那麼的友愛親密。那一霎間，我才明白了，要做三毛的朋友，我還差很大一段路呢。她是不管什麼中國人外國人的。

只因我還是太緊張，到底有沒有單身的男士在裡面都沒看清楚，才一霎，已是曲終人散，夜闌人靜了。這時三毛並沒有關門，她筆直和朝我隱著的樹下走過來，我幾乎驚窘得不能動彈。

&ldo;你也看夠了吧？&rdo;她向我大叫起來。

她似在傷心，很傷心，又似在發怒，車房內嘩一下倒出了車子，對我累累的一點頭：&ldo;上車吧！如果不送你，你總得走到天亮。&rdo;

那一趟住小城開去的夜路上，三毛一句話也不說，嘴唇緊緊的抿著，車子開得兇猛瘋狂。過了一個狹橋，對方來車用了長距燈，三毛用手一擋眼睛，一串淚珠嘩嘩的墜了下來，掉在她那件錦繡密織的綵衣上。

那一夜，我失眠了。

第二天的早晨，我方起身不久，便聽見三毛的聲音在樓下與人說話，然後她踏著木樓梯跑上來敲我的門。&ldo;西沙！&rdo;

我趕快跑去拉門，門外的她穿著一件大紅v字領毛衣，淨白的翻領襯衫，下面一條藍布褲，一雙粗牛皮靴子。&ldo;早！&rdo;她對我燦然一笑，清清慡慡的神情。

六小時以前三毛在濃濃的夜色裡落淚，眼前的她卻無論如何跟夜間的那個女人沒法聯想在一起。今天她梳了粗辮子。

又是一個全新的，沒有滄桑，沒有年紀的三毛了。

我笨拙的想學西班牙人的禮貌，吻她的臉頰道早安，她啪的退了一大步，很訝異的瞪著我，我知道自己又將事情弄糟了。

她嘆了一口氣，拉出一個字條來，說：&ldo;今天有太多事情要做，你與我一同去辦事，也算我陪你，行不行？&rdo;我垂頭喪氣的跟著她走出了旅館。她帶我去街上吃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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