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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他已飲盡杯中物。

“殿下還記得那首璧人詞嗎?”他輕輕問道,搖晃著站起身來。

燕灼華搖頭看向暗沉下來的天光,冷清道:“誰會記得那麼久以前的東西。”

宋元澈點點頭,將冷綠色薄瓷的酒杯撈在袖中,“這樽酒杯,賜予在下可好?”

燕灼華擰起眉頭,看他一眼,無可無不可地揮揮手——等案子一結,宋元澈已是必死。對於將死之人,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宋元澈便舉步向外走去。他走的很慢,姿態仍是風流。

在他轉身前一瞬,燕灼華彷彿又在他眼中看到了那層薄薄的淚光。她望著宋元澈離開的身影,忍不住要喊他停下來,問一問那淚光是否也是他的偽裝。

她已經站起身來,卻在抬頭時望見十七轉過迴廊,正往這邊走來。

十七步入寢宮之時,正撞上宋元澈離開。

他一眼望見宋元澈,便完全怔住了。

宋元澈同他擦肩而過,卻一言未發,只半仰著頭望著漸漸襲來的黑暗。

就要來臨了,他生命的永夜。

十七怔怔走到金井旁,低頭望著平靜水面裡自己的倒影。

水中人的眼耳口鼻,與方才離開那人何其相似!

他痴立井邊,想著自己的心事,直到桂魄東昇,冷浸一天秋碧。

是夜,燕灼華睡得很不踏實。

她又夢到了十三歲那年那場盛大的宴會。

夢中高潔如月的宋元澈分開眾人,一路走到一襲紅衣的她面前,微笑如水的模樣動人而真切。

他親切而不失禮地托起她的左手,引著她徐徐繞殿而行。

優美的詩句從他口中吐出,像是次第綻放的優曇花。

“春起和風綠天下,夏醒眠蟬鳴古今。

紅衣佳人策馬去,回眸一笑傾人心。”

他如是贊她,殿外,她的紅鬃馬引頸長嘶。

眾人豔羨的目光彙集於她一身。

她卻望著身邊少年微笑的模樣,失神淪陷。

燕灼華猛地從夢中驚醒過來,她翻身下榻,走到外間,攤開素箋,將夢中的詩句一一寫下。

其實從未或忘,只是不敢記起。

“殿下。”朱瑪爾的聲音在窗外輕輕響起,“殿下驚夢了麼?”

燕灼華淡淡應了一聲,繼續寫著最後一句,知道朱瑪爾不會無故出聲,因問道:“何事?”

朱瑪爾沉默了一瞬,低聲道:“宋元澈於天牢中暴斃。”

燕灼華筆下一頓,最後那個“心”字上落了好大一坨墨疙瘩,像是一顆黑色的心臟。她強自鎮定地挪開羊毫,吞嚥了數次才發出聲音來,“怎麼會……”

“他飲的酒中有毒。”朱瑪爾隔著窗戶低聲道,聲音被夜風一吹,顯得縹緲不定,“毒是宋傢俬傳的月魄,初步審定,宋元澈是服毒自盡的。”

燕灼華想起他離開時眼中那層薄薄的淚光,心裡恍惚到了極點。她在這種極度的恍惚中,低頭望向自己親手寫的璧人詞。

“春起和風綠天下,夏醒眠蟬鳴古今……”

彷彿一道光打入了記憶隧道的深處,燕灼華猛地記起那首頗為喜愛的兒歌來。

“一片綠葉撐來春,兩隻蟬兒鳴醒夏……”

她手中的羊毫直直墜落下去,砸在冷硬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寒沁沁的脆響。

“紅衣佳人策馬去,回眸一顧傾人心……”

那年回大都路上,她歡快地唱著歌兒,打馬疾馳,將一眾奴僕拋在身後;肆意笑鬧之時,是否回眸顧過他?

淚水充盈了她的雙眼。

十七站在內室門邊,沉默地望著獨自飲泣的燕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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