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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他哆哆嗦嗦地嘆了口氣,有點語無倫次地說,“孩子啊……”
竇尋先一步感覺到了什麼,攥著徐西臨的手陡然一緊。
要說那天是什麼感受,徐西臨其實記不清了,特別像做夢,連旁邊的人都面孔模糊這個特點都和做夢一模一樣,徐進多年攢下的班底都來了,他們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竇尋領著他到哪他就到哪,至於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是怎麼樣的,他全都沒往心裡去。
一開始,有徐進的女同事哭哭啼啼地想抱他一把,都被竇尋禮貌而不由分說地推拒了。竇尋以一種超乎常人的敏銳感覺到了籠罩在徐西臨身上的“白日夢”,並且本能地把它保護起來,懵懂而艱難地伸出他不善於與人交流的觸角,替徐西臨應付來往的人。
處理完醫院的事,兩個年輕律師送他們倆回家。
深夜的路燈光在薄霧中彼此藕斷絲連,排著隊地逐個往後飛掠而去,徐西臨透過車窗往外看了一眼,心口忽然一陣劇烈驚悸,他方才有了一點感覺,心想:“我剛才幹什麼去了?”
竇尋一把摟過他的肩膀,把他按進自己懷裡。
徐家徹夜燈火通明,杜阿姨兩眼通紅地在院門口等著,看見徐西臨的瞬間,她“哇”一聲哭了。女人的哭聲刺痛了徐西臨麻木的神經,巨大的恐慌與近乎無助的憤怒一股腦地回過神來,徐西臨猛地甩開竇尋,大步往家裡跑去。
他那滿頭白髮、但無論何時何地都儀容整潔的外婆端正地坐在客廳裡,徐西臨與她對視的一瞬間,他那條只有十七歲靈魂就掙脫了一切自我保護的束縛。
他本能地想對徐外婆大吵大鬧地發洩一番。他想驚慌失措地大喊“他們說我媽沒了,他們放屁”,又想像個小男孩那樣,倉皇地躲在外婆身後,等著大人們處理裁決掉所有的事。
可是他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就聽見外婆幽幽地嘆了口氣。
徐外婆聽祝小程哭訴婚姻多艱會掉眼淚,聽白娘子與許相公生離死別會掉眼淚,看三打白骨精的大聖被師父趕走也會掉眼淚……她演過很多臺戲,在別人的故事裡哭了一輩子,這會兒,卻一滴眼淚都沒掉,只是輕輕緩緩地扶了一下如雪的鬢角,對徐西臨說:“你還沒出生的時候啊,你外公就是這麼走的,他覺得自己身體老好的,有一天坐下要起來,突然就摔倒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我幫伊講過很多次,不好長太胖,不好吃那麼多油膩……”
而今,幾十年過去,又一摔,剩下的依然是孤兒寡母。
“這個小惠啊,”徐外婆說到這,喘了一口猶如到不了頭的氣,像個在臺上忘了詞的老伶人,沉默了良久良久,才無助續上自己的話音,“哪能事事隨了她爸爸呢?”
這兩句話像是一隻揠苗助長的手,輕柔地掠過他的耳朵,然後兇狠地揪住了他那十七歲男孩的魂魄,一瞬間將他拉長、淬鍊成了二十七……三十七。
徐西臨吐出最後一口少年的氣息,把後背提前拉成成人的尺寸,上前扶起徐外婆,對她說:“太晚了,您先去休息,還有我呢,沒事。”
徐外婆要仰起頭,才能看見她外孫的臉。
徐西臨就彎下腰抱了她一下,觸手是一把憔悴蒼老的骨頭,摸起來像個被蟲蛀空的舊門框。他在她耳邊輕聲說:“小惠不在了,我也照顧得了您,嗯?”
每一個字都是耳語的音量,但是每一個字都是一根鐵釘,徐西臨說完,就把一身鐵甲釘在了自己身上。
接著,他不由分說地把徐外婆推進了臥室,替她脫掉鞋和外衣,蓋好被子,然後出來聽家裡的客人們每個人說了一次節哀,招呼杜阿姨給客人端茶倒水,凌晨時分,才把大家都送到門口。
“我媽留下很多事,我沒接觸過,都不太懂,過兩天可能還要麻煩哥哥姐姐們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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