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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還在喁喁說話,太后問承良,梁掌印預備籌辦皇帝大婚事宜沒有,「譬如民間三書六禮,天子立後的禮節繁瑣。今兒內閣覲見,我也交代了張首輔,回頭要是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讓你們掌印和張恆商議就是了。」
承良道是,「咱們這輩兒雖沒親手承辦過,但衙門裡頭老人兒還在,出不了岔子的,請娘娘放心。眼下正擬禮單,等一切預備停當,就送娘娘過目。」
太后嗯了聲,「皇帝那頭……」
承良笑成了一朵花兒,「娘娘瞧準的人可還有什麼說的,萬歲爺自然喜歡。」
不管這話是真是假,像錢扔進了水裡聽個響兒,太后也高興。
「成了,你去吧。」太后轉過身,跟前嬤嬤鋪排好了禮佛的用具上來攙她,她盤腿坐在蒲團上,一手捏著犍稚擺了擺,「這裡不用你伺候了,立後的事兒你上點心,要是順利辦下來,我替你保舉,讓你們掌印升你做秉筆。」
承良噯了聲,應得十分響亮。
佛堂裡閒雜人等都散了,月徊透過細微的門縫,看見太后坐在一片赤金的光帶裡,一頭數著念珠,一頭誦讀經文。她聽聲臨摹,通常句話就有了根底,這樣長篇大論斟酌下來,及到用時必定可以叫人聽不出端倪。
梁遇輕聲問:「怎麼樣?能成麼?」
她齜牙一笑,「廠臣這麼問,看來是信不過哀家啊。」地地道道正是太后的嗓子。
梁遇無奈,「戲文裡頭才自稱『哀家』,太后是天下頂頂有福之人,是皇帝的母后,有什麼可『哀』的。」
月徊聳了聳肩,「男人都死了,能不『哀』麼。要不是閒著太無聊,誰願意坐在佛堂裡敲木魚。」
橫豎她有她的見地,只要正經晤對時別蹦出個「哀家」來就好。梁遇也不多言,禮佛得耗費一段時間,閒坐也是閒坐,於是褪下腕上菩提,慢悠悠就著太后的誦經聲禪定起來。
月徊是個沒什麼慧根的人,也從來沒打算結佛緣,百無聊賴坐了半晌,一個接一個地打呵欠。到最後實在困得睜不開眼了,就勢一崴,靠在哥哥肩頭打起了盹兒。
她甫一靠上來,梁遇就察覺了,為了靠得舒坦,她還特意摘了帽子。小小的腦袋拱在他脖頸處,他微轉一轉頭,那亂蓬蓬的頭髮就戳他一臉。
這丫頭從來不講究,性子大喇喇,要不是仗著長得好,大約糙得像個漢子似的。他沒奈何,又不能動,只有一雙眼睛是自由的,視線落在了殿頂上。鹹若館裡用海墁花卉的藻井,這斗室的牆沒有修到頂,想是外面煙燻火燎的緣故,佛龕上方的和璽彩畫,比頭頂上這一片顏色要深得多。
他開始琢磨,等天暖和起來,該叫人重新打理一遍了。還有明兒得設好局,張恆是貨真價實的太后黨,慈寧宮發出的成命,只有太后親口傳令才能推翻……
忽然「咕」地一聲,在他耳邊響起,因為離得很近,聽上去尤為清晰。他怔了怔,疑心是不是月徊打呼嚕了,屏息凝神又等了會兒,下一聲愈發響。他慌忙拿手捂住她的口鼻,月徊落水似的掙出來,昂起腦袋,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外面的誦經聲終於停了,錯綜的腳步聲來去,月徊湊在門縫上看,慈寧宮伺候的人進來接應,待太后又給一圈神佛上了香,這才挑著燈籠,前呼後擁往館外去。
簷下燈熄了,只有佛前一星油燈燃燒著,發出一點微弱的光。
「您剛才捂我嘴幹嘛?」月徊小聲問他,「嚇我一跳。」
梁遇語氣平淡,「你打呼嚕了,我是怕驚動了太后。」
月徊臉上一紅,「我打呼嚕?不能啊,小四說我從來不打呼嚕。」
「那是因為他比你打得還響吧。」梁遇站起身朝外看了看,門是從外面鎖上的,得等承良來了才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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