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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賠笑道:“茂哥兒,我家老爺有請,今晚務必要去一趟。”
“我曉得了。”陳茂生面無表情,聲音卻透著嬌俏。
家奴聽得心頭一蕩,隨即感覺渾身惡寒,忙說:“那……那我在外面候著,已經備好了轎子。”
“便去等著吧。”
家奴離開,陳茂生枯坐在那,連妝都不想卸了,只是一直茫然發呆。
綠帽子,縮頭龜,都是對同一個群體的稱呼——出身樂籍的男人。
賤籍中的賤籍,平時必須戴綠頭巾,腰間繫著紅搭膊,一出門就能被認出來。
即便到了明末,官府管得沒那麼嚴,但在許多特殊場合,他們還是必須佩戴綠頭巾。
身邊的戲班夥伴,都下樓吃飯去了,只留陳茂生一人獨坐。
他暗自嘆息,開始繼續卸妝。
卸妝完畢,還是不想動彈。瞥見旁邊有一本書,隨手拿過來看,也不知是誰留下的。
至於那個家奴,就慢慢等著吧。
《格位論》?
良尊賤卑,在其位;良賤平等,在其格!
陳茂生死盯著那一行字,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良賤平等!
良賤平等!
良賤平等!
今天雜誌出新刊,趙瀚又來到酒樓,順便結交一下三教九流。
此刻他坐在櫃檯看書,突然來了一個俊俏少年。
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而且走起路來恨不正經。水蛇腰不自覺扭動,上下帶動臀部和胸脯,整個人就像是蟒蛇成精。
“請問,是趙子曰先生嗎?”陳茂生刻意壓著嗓子,讓自己儘量雄壯一些。
趙瀚反問:“你認識我?”
陳茂生說:“我常在酒樓唱戲,自然認得先生。”
“哦,原來你是唱戲的。”趙瀚笑道。
這個笑容很真誠,並無任何歧視,陳茂生能夠感受得到。
他猶豫再三,忍不住問:“先生,良賤真能平等嗎?”
趙瀚解釋說:“若論人格,人人生來平等。當然,如果這人做壞事,品行不端,那他就不平等了,他的人格非常卑劣。”
陳茂生又問:“我沒做過壞事,是不是比做盡壞事的老爺們更尊貴?”
“對,就人格而言,你比他們尊貴,他們給你提鞋都不配。”趙瀚斬釘截鐵道。
陳茂生突然笑起來,發自內心的高興。但他很快又疑惑:“可為什麼,這些人格卑劣的老爺,又能有錢有權作踐咱們呢?”
趙瀚回答說:“他們的權位,有些是繼承自祖宗,是他們祖宗傳下來的福廕。有些是自己掙來的,壞事做盡,不修德行,卻得了好處。”
陳茂生愈發疑惑:“做盡壞事,人格卑劣,卻能得好處。我不做壞事,人格尊貴,卻被人欺辱。天下哪有這般道理?”
趙瀚反問道:“滿朝禽獸,身居高位。貪官汙吏,殘害地方。他們還自詡有德行,天下這般道理不多得是?”
陳茂生頓時怒道:“那你的《格位論》還有甚用?寫出來消遣我們這些賤戶嗎?”
“我也是賤戶,我是流民,我是家奴。”趙瀚說。
陳茂生愣了愣,低聲問:“那有甚法子,讓老天爺開眼呢?”
趙瀚說道:“你唱戲的,該是樂戶吧?憑啥樂戶生來就低賤?就算你們的祖宗做錯了事,這也過去兩三百年,十幾代人了,怎能還揪著不放。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就是這個道理。”陳茂生連連點頭。
趙瀚也低聲說:“既然是這道理,那便是朝廷的規矩錯了,要讓朝廷把規矩改過來。”
陳茂生問:“怎才能讓朝廷改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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