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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兩手拱起來,“那烏大爺,我這兒先謝謝您了,等我把我那死鬼老婆傳送了,再來好好酬答您。哎喲您看我沒遇上過這種事兒,我這會兒寧願撂在那兒的人是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卷著袖管哭起來,哭得是真傷心,哭自個兒落了單,往後連個倒洗腳水的人都沒了。

烏長庚壓手說別介,“街里街坊的,不興說這個。這麼著,小樹往菜市口跑一趟,我這兒招大夥兒過來商議商議,七拼八湊的,算咱們出的賻儀,您看成不成?”

奚大爺垂頭喪氣噯了聲,“都聽您的。我得回去讓我們家大姑奶奶先避避,這要是落在人家手裡……”

還不該受教訓嗎?夏至覺得那大姑子給打死都是活該,插話道:“您可不能讓她走啊,走了大奶奶孃家人找不著禍首,還不活埋了您吶!眼下這麼大的事兒,躲著能躲開嗎?該認錯認錯,該磕頭磕頭,總得給人個說法。”

奚大爺像霜打的茄子,吃吃艾艾道:“她孃家哥哥大小不論是個副參領,我就是怕啊。”

這會兒知道怕了,怕也來不及啦。定宜很訝異,“您太太是參領的妹子?”

所謂的參領就是甲喇額真,正的三品,副的四品,在京城高官滿地的地方雖不顯眼,可對於平頭百姓來說腰桿子也夠粗的了。先前不知道,挺替奚大奶奶的死難過,現在知道了,更替她不值了。孃家不是沒人,跟著窩囊男人吃苦受累,臨了還不得好死,何必呢!定宜一隻腳邁出門檻,還不忘埋汰人家一句,“不是我說,嫁了人的姑子回來主事,您家這門風真少見。”奚大爺打肺底子里長嘆出一口氣,再說什麼她也沒聽,打簾下了臺階。

同福夾道到菜市口路挺遠的,走著來回要廢半天腳程。她站在院子裡看,時候已經到了傍晚,西北邊大片烏雲堆疊起來,怕是要變天。夏至扒在窗沿招呼,“把車卸了,騎馬去。見了馬皮匠別和他講價兒,先把他誆來再說。”

定宜答應一聲,到後邊棚子裡牽馬,這些年摸爬滾打,女孩兒那種嬌滴滴的脾性早磨礪完了,趕車、騎馬、拉煤,世上沒有她不能幹的活兒。這要換了以前,不敢想。漢家子和旗下人養姑娘不一樣,祁人天足,女的野性,能幹。漢女子不是的,漢人一雙小腳擰啊擰的,一段路走半天,沒事兒就養在閨閣裡,俯看流泉仰聽風啊,就那麼等嫁人。

她爹媽現在要是還在,看見她撩袍跨馬準得再嚇死一回。沒辦法啊,環境使然,誰願意這麼泥裡水裡的呢,不是為了活下去嗎。市井間的老百姓,喘口氣都不易,像她這樣跟著師父能混碗飯吃,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大雨將至,頭頂上悶雷陣陣,倒不是立刻就下,嚇唬人似的趕著你走。關於北京的路,有個說法叫無風三尺土,有雨一街泥。辦事得趁著地上乾爽,要是一掉點兒啊,泥濘不堪,就不好走了。

快馬加鞭吧,這一通狠抽。到了皮匠鋪子說明來意,馬皮匠顯得有點為難,“這事兒我聽說了,你看朝廷正經發落的我敢下手,這種死得不明不白的,隨意動不得。你也別說我窮講究,誰對鬼神沒有點兒敬畏之心吶,要不也沒那麼多人過年上東嶽廟燒香去了。”說著嗓門兒壓下來,“那些個冤氣大的,誰碰它它就和誰較真。錢賺不了幾個,惹得一身晦氣,何苦來呢!”

定宜知道小買賣人的手段,眼下拿喬是為了好坐地起價,為難為難苦主,能為難出銀子來。她賠笑說:“東城西城,誰不知道您的能耐呀。這是積德做好事,死鬼謝您還來不及呢,您怕什麼。”

“你見過講理的鬼嗎?”馬皮匠耷拉著眼皮敲打馬鞍上的銅釘,漠然道,“死了心智都滅了,它可分不清好賴。”

她掩嘴囫圇道:“喪家說了,虧待不了您。奚大奶奶是和大姑子吵嘴自盡的,她大姑子這會兒心虛著呢,您找她要,她不敢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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