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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品此生堅持的事情不多,自打記事開始學說話寫字之後,看書就是他每日必做的事情。哪怕他現在已經功名在身,是葉蘭國王上欽點的狀元郎。
可他已經幾日不曾看進書了。那些字文安安靜靜地躺在竹簡上,躺在生宣上,卻每一筆都化作某種特殊解碼。
讀至“昔我往矣,楊柳依依”,驀然回首,再無楊柳青碧纖弱,而是姑娘婀娜行去的遠影,簡直如同瘋魔,若是讀至“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一類本就摹繪姑娘姿色儀容一類的句子,便更是要了老命了。
腦海中那位姑娘時而頷首垂眸,時而轉身偷笑,時而半掩素面,真真是顧盼生姿,風情萬種。他記得姑娘並非那種絕色之姿,可不知為何,那些天香國色之人若是與姑娘放一起,竟然失了幾分燦爛顏色。
家僕循著家規敲門時,將呆立窗前的他驚醒,常年居家讀書的男子膚色本就白皙,面紅起來更是沒得遮掩。
“咳咳,”他輕咳了幾聲,掩飾自己的尷尬,所幸家僕受過嚴苛培訓,哪怕看見了少爺的尷尬神色也當做自己什麼也不曾目睹,而是面色如常地先同少爺行禮,“何事?”
家僕答道:“少爺,您託奴才打聽的那位姑娘,有眉目了。”
高品心中大喜,面上也浮現出略帶薄紅的笑意,追問道:“快說與我聽!”
家僕心下一驚,他本來只是斷句,接下來也是照常彙報的,少爺卻難得追問,聽自家少爺這迫不及待甚至不顧儀度的語氣,對這位姑娘是真的上了心了。
但他面色依舊如常地答道:“是住在城西清水街的安柔姑娘,年方十五,十年前隨父母自外地入城,而後父母接連亡故,便只剩一人以舞為生。”
高品的心猛然揪緊了一下,呼吸都忘記了幾秒,城西清水街乃是城中最貧困破落之處,想來十年前搬家入城,姑娘家中並不富裕。更別說十年間父母雙亡,剩下身量如此纖弱的姑娘家一人求生,這是多麼可憐的境遇。
“以舞為生……”他心疼得不知道怎麼說話,只好喃喃重複了一句。
家僕卻誤以為少爺在問更豐富的細節,於是答道:“聽聞姑娘於舞蹈一道頗有天分,自幼便跟隨孃親學舞。父母亡故後,便以在春巷教導女子舞蹈為生。”
高品聞言眉頭一皺,清水街他有所耳聞,可這春巷是真的沒聽過,於是問道:“春巷是什麼地方?”
家僕這會卻是抬眸偷瞟了一眼自家少爺,遲疑了半晌,也沒搭話。
“怎麼了?”少爺一看這個反應,心頭浮起一絲不詳,“但說無妨。”
“少爺,春巷並非具體地名,是百姓們用以指代城西那一片煙花之地的……”家僕答完,又偷瞟一眼,看到少爺瞬間面色蒼白如雪,心下嘆息。
他們高家的少爺,一表人才,家世清白,看上城中哪家姑娘都好,怎麼偏生是這位安柔姑娘?若是狀元郎真的要將一位常年混跡風塵之地的姑娘迎娶過門,不說百姓怎麼編排傳言,就說老爺,再開明也未必能夠同意啊。
常人聽見春巷的姑娘,也許會調笑兩句,品頭論足一番,又或者露出厭惡神色,直說晦氣噁心。
高品讀書時常發現先賢對風塵女子的態度褒貶不一,有覺得哪怕只是提及也是屈辱的,也有傾心以待散盡千金去換的。於是他曾就這個問題,請教過徵羽。
他記得徵羽那時候揉亂了他的鬢髮,說道:“世間有幾個女子願意自甘風塵呢?多是迫不得已,無非是身為女子,求生不易罷了。再說,若非男人好色,這皮肉生意又怎麼做得起來?”
小高品昂著頭問道:“先生的意思是,風塵女子多是可憐人,應當同情保護麼?”
徵羽卻是又將他的鬢髮攏整齊了一些,再也沒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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