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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群青看見層層飛簷和重重綠樹,感覺不到疼痛,只覺輕盈時,便知道自己大約已死,成了傳說中的孤魂野鬼。
什麼相思情蠱,什麼一損俱損,都是編出來哄騙陸華亭罷了。好在玉枕之中,絕筆信上,她把應對之詞留給了楊芙。
只要公主記在心裡,至少能活得和燕王一樣長。
她盡己所能,留下保全楊芙之策,可到底沒能確認公主脫險。大約是心願未了,亡靈竟快速掠過宮禁上方,直直穿進關押楊芙的兩儀殿。
窗臺上有隻鐵面具,惡鬼嘴臉朝上,群青停頓一下,恐懼地繞過它。
殿內沒有府兵,也無近衛。楊芙跌坐在牆邊,所有第一眼見她的人,都會驚豔於她的美色,哪怕此時她鬢髮散亂,兩眼紅腫,仍如芙蓉國中一枝春:“你把她怎樣了?”
李煥面色冷凝,聲色俱厲:“她是南楚細作,刺殺五人不止,留她全屍是本宮的仁慈。”
他想靠近,寶安公主神情激動,拔下頭上金簪,李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帶著她將金簪刺進自己腰腹,口中道:“要麼你殺了我,為她報仇?”
傳說燕王出生時,曾因貌醜而嚇哭生母,不得不戴鐵面具遮醜。今日看來,他面具下的臉非但不醜,反而英氣非凡。
當他逼近一個人時,常年征戰沙場的匪氣勃發而出,一手便將寶安公主的兩手完全桎梏,任她掙扎不得,簪子尖利的端頭深深刺入血肉,他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楊芙尖叫一聲縮回手,金簪掉落在地。
李煥將她困在角落,輕扶她手臂,見她顫抖,又不自在地挪開手:“當真心裡沒有我嗎?連正眼看我一眼都不情願。”
他又說:“我殺你那女侍,並非想傷害你,為的是讓你從此不再受南楚牽制。只要她在一天,就會讓你夾在國仇家恨中為難!”
楊芙瞬間淚落如雨:“你不懂……”
李煥道:“是你不懂!大勢已定,昭太子不過跳樑小醜,南楚早晚會被本宮收入囊中。自古新朝覆舊朝,這是天道人事,並非你們幾個小娘子能改變的!”
楊芙無礙,群青總該放心,但這兩人的相處的模樣,卻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楊芙分明告訴她,燕王每傳召她去兩儀殿抄經,都對她極盡羞辱,以至每次她回來,兩眼都哭得像桃子一樣,也讓群青對燕王恨之入骨。
似乎……不像是相互厭惡?
燭火一直搖動,像群青惶疑不定的心,楊芙的啜泣聲終於越來越微弱,越來越絕望。
李煥道:“從今日起,你若信我,嫁我,便是我的妻,我會給你名分,護佑你一生;倘你非要做李玹的太子妃……”他嘆了口氣,頭扭到一邊,目中閃過一線殘忍的光,“那便如陸華亭所說,隨太子一起,下詔獄罷!”
楊芙搖搖欲倒,李煥不忍,立刻攬住她的身子。
也許是這殿中燭火紛亂,地藏王菩薩像冷漠的凝視令人不安,也許是楊芙受驚整日,如
倦鳥無枝可依,她慢慢抬起華袖,一下子投入了那個溫暖強硬的懷抱,大哭起來:“青青已死,我能如何,我能如何……望陛下不負我……”
李煥一怔,臉上神情可用狂喜來形容,箍緊她的腰肢,一下子便將她抱上案臺。
而群青注視著兩個緊緊糾纏的影子,像做了場極度荒誕的噩夢,卻無法出聲,亦無法醒來。
她已無法憶起,謊言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一直以來,寶安公主不都很討厭李煥嗎?
在她們兒時,李家從北地進宮來朝拜,每見到跪在玉華臺下的李煥,楊芙都會躲到她的身後,用汗溼的手抓緊她,像受了莫大折磨一般快步地走過去:“你看他的面具好可怕!他一直盯著本宮,真是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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