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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夏日驟雨,雨滴密密落在荷塘,載滿雨水的碧色蓮葉不堪重負,歪斜著將水珠砸入湖面,一圈圈擴散開去。禁苑中的紫薇、合歡花瓣墜在泥中,伴著雨聲悽悽,似紅顏妝殘。
綠珠踩過殘敗的落花,跑至紫宸殿,見侍衛層層把守,急如沸鍋上的螞蟻。敏寧公主適巧出殿透氣,見綠珠被侍衛制服,蹙眉喝令侍衛鬆手。遍身盡溼的綠珠上前抓著她的臂膊,聲音發顫:“公主,太子妃恐怕要生了!”
卿蘭臉色大變,聽得綠珠焦急道來。
太子妃的臨產之期本是半月有餘,不料想她今日倏然破水,現下躺在西殿內室疼得厲害,竟是生不下來。
眼下聖上病危,所有的御醫皆聚於紫宸殿,金昭儀於內殿侍疾,她與平王留守在此。靈兒、春兒求告無門,連素來冷靜的周良娣也一時無措。
她盯著雨中模糊的重重宮闕,毅然提裾回殿。
“太子妃要生了?”金昭儀聽罷,憂思甚深,“可公主你也看到了,這境況少不得御醫在場。”
她壓著脾氣,放低姿態低聲懇求,道是請個穩婆也是好的。
金昭儀為難地擺首,步搖隨之顫動。
“實不是吾不願,而是不能。羽林衛嚴陣以待,怕是連只鳥都難展翅。”
託詞、藉口。金昭儀安的什麼心,卿蘭心知肚明。多耗一刻,太子妃就多險一刻。她環顧四周,猛地從髮髻上抽出金簪,以簪尖抵上金昭儀側頸。
“ 妹妹,你魔怔了不成!”程靖榮聞聲怒斥,示意侍衛拉人。
卿蘭將金昭儀拉到身前,簪尖又陷一分,高聲道:“吾只求一個御醫!”
“御前亮刀,挾持宮嬪,出言不遜,卿蘭你是不是嫌命長?”平王一氣數落道,“阿耶性命垂危,你卻同室操戈,簡直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又如何?哪怕是逆天而行,但凡能救太子妃,她絕無二話。
平王覺得她實是不可理喻,到底不敢讓金昭儀有所損傷,焦躁地指了個御醫:“你跟去瞧瞧。”
蘭蘭掣著髮簪的手一刻不敢松,直至綠珠和御醫身影在雨中化作黑點。她倒走至簷下,輕推開金昭儀,乘勢不備拔腿朝紫蘭殿奔去。
金昭儀儀容不整,咬牙切齒,不及作出反應,吳內侍自內殿而出,緩緩向平王鞠身道:“殿下,大家想與您單獨敘話。”
程靖榮愣了愣,對金昭儀一點頭,抬腳跟入內殿。
紫蘭殿宮人進進出出,裝有清水的銅盆出殿時滿是血水。
“怎地流了這麼多血?”雨毫無收勢,產婦的呻吟聲不絕,蘭蘭吊著一顆心,守在內殿門前,彷彿是自己的血被抽空。
灰敗的天漸成墨黑,醜正初刻,更鼓敲過,一聲微弱的啼哭讓她昏濁的神思醒了兩分。
周良娣從內殿走出,難掩疲色的臉上眼裡帶了喜意。
“太子妃生了。是個小殿下!”蘭蘭僵麻的四肢慢慢復甦。兩人相視間,銜了淺笑,均是舒了口氣。
“有勞周娘子,請替我向太子妃帶句話……”她尚未出閣,不能入產房,關切之語只能由周雅代傳。
周雅方頜首,門被“砰”地撞開,綠珠雙目驚懼,手上沾著血跡。
“不好了!太子妃血崩了!”
程卿蘭笑容僵在唇邊,她一把推開眾人,衝到太子妃床榻前。一旁的御醫正收拾著藥箱。
“太醫你再看看……”她掣住御醫。汗滴如雨的御醫掙脫不得,嘆道:“僕醫術有限,實是回天乏術。現下只能吊住娘子一刻……”
女子生產本就是在鬼門關打轉,這點貴眷娘子與市井農婦並無不同。
深重的絕望沉沉壓在心口,她跪坐於地,扯著御醫的袖管,不願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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