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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下力千鈞,下筆如有神,若論文章秀麗,李琪自然當得起這十個字。無論是太平盛世亦或亂世當頭,天下總不乏有才之人,只不過人同類而智殊,賢不肖異,然皆巧言辯敵以自防禦,不肖主亂而不能分。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君王不能辨別臣之賢庸,又怎能奢望自家朝堂盡皆賢才,社稷之事總有人為他解憂呢?

人浮於事,首要在求活,其次在保富貴,再次才是憂國憂民。烏煙瘴氣的朝堂非是沒有忠直之臣,而是缺乏忠直之臣立足之地,如此賢良也免不得成為庸臣。明哲保身無關乎才能,而在於品性,或者說在於人性,亦或說是求存的無奈之舉。

李琪放下筆,擱於硯臺,望著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出神,一時忘了前院正堂還有人,在等待他這篇文章。

一個多時辰前,忽然有宮中侍者出現在門下省,手握詔書屏退眾人,詔書命李琪上書言國事。

詔書已然說得明白:國方稍安,而天下未平,朕夙夜憂之,奈何資質愚鈍,不得正社稷、救黎民之法。朕聞自古賢良之臣,上能解君憂,下能解民困,御史大夫李琪,數有諫言,甚為朕喜,念及愛卿歷任中樞,應有匡扶社稷、安定天下之錦繡文章,朕翹首待之。”

雖說詔書已將李嗣(源的意思表達的很清楚,李琪仍不免訝異。這份詔書來的委實突然了些。然縱使心有疑慮,李琪不敢怠慢,按照侍者要求,立即進屋下筆。

窗戶沒關,一陣涼風掠進來,吹動書頁翻卷。李琪回過神,眼神恢復焦距,不禁開始審查面前自己這份奏章。

閱完一遍,李琪微微一嘆,似乎並不滿意,索性起身,負手走到窗前。

將要入冬了,樹葉近乎落光,唯餘光禿禿的枝幹,那些橫向天空的枝椏,張牙舞爪一般,毫無美感。

梁帝朱溫已死十四年,昭宗已亡二十二年,他舉進士第踏入仕途已是三十餘載。三十多年宦海沉浮,上過高閣、下過谷底,對功名利祿早已不復當初那般熱切,如今身在朝堂,更多的是一個老臣的習慣,還有一份不甘——隱藏於心底,不曾忘本之讀書人,都有的夙願。

莊宗之恩,他不敢忘,莊宗之亡,他無可奈何。莊宗一朝風氣如何,他一清二楚卻有心無力。對當朝皇帝李嗣源,李琪不甚熟悉,卻也不陌生。在此之前,李嗣源便素有美名,不僅戰功顯赫,而且為人寬厚、正直,但李琪知道,為君者僅有這幾點是不夠的。

李嗣源繼位以來,雖只數月,頗有良政。看得出來,這位陛下的確是“憂國憂民”的。然則莊宗最初入主中原時,同樣有明詔,同樣有良政。

李琪年事已高,精力雖有,比不得當年,按說不必如此牽掛朝政,然而要他混吃等死,他又的確做不到。他畢竟讀過幾本聖賢書,此生也見過太多天下苦難之象,焉能無動於衷?

因此,他屢有諫言。

可惜,權臣當道。

安重誨囂張跋扈之氣,數月來與日俱增,朝政大事多出其手,多有遭人詬病之舉,然而李琪無意與其爭鋒,也爭不了。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目下李琪雖不能擇主,卻能把控事主的程度。事主之法,有披肝瀝膽奮不顧身,願以死報君恩者,有盡忠職守、兢兢業業者,有敷衍了事、得過且過者。

為臣者事主到何種程度,取決於多方面,究其根本,則在臣子品性與君主態度。

李琪自然不可能為後者,但要成為前者,卻又受限於客觀條件。

一大把年紀了,還在朝堂上站著,屢有諫言,不受權臣待見,很不容易。如果只求富貴,李琪用不著這麼不容易。

士子之志,上輔君王,下安黎庶,青史留美名。

李琪受皇恩,稍見明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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