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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臨去前,喚她到跟前,貼著她的耳朵說:“你此生之幸,全系君王一念之間,勿忘,勿忘……”

她一直遵照著母后的叮嚀,事皇帝至孝。冬日裡往紫宸殿送燕窩、夏日裡往含涼殿送冰飲子這種事,她做得比四妃都更多。

謝玉璋望著銅鏡中的自己。

烏髮如墨,肌膚勝雪,兩頰粉紅瑩潤,是保養得當、氣血飽滿之態。這是還沒有及笄,養在深深宮闈之中,千嬌百寵,不知人生疾苦的自己。

謝玉璋閉上眼。

在被遠嫁到漠北汗國之前,她其實從來沒有真正理解母后遺言中的含義——失去母后怙恃的她,一生幸福與否,其實全在皇帝一念之間。

她繼承了母親的血脈,音律、舞蹈、字畫,都極有天賦。雖然讀書上弱一些,但是這些天賦,已經足以獲得父皇的寵愛了。

“不愧是梓潼的骨血。”她那多情又善感的父皇摸著她的頭,眼中含淚地說。

有這份寵愛,即便沒有了母后,她也成為了這個宮闈中過得最好的女子。四妃對她,無不是笑臉相迎,溫柔寵愛。宮中諸人,又有誰敢對她有一點點不敬。

母后臨終的叮嚀漸漸在耳邊消散。

可是後來的事實證明母后所言是多麼睿智,簡直稱得上一語成讖。

皇帝一念之疼愛固然能使她享盡尊榮富貴。

皇帝一念之狠心也能讓她墜入地獄。

謝玉璋疾步走在長長的廊下,腦子裡閃過這些胡思亂想。

因為是去見皇帝,林斐沒有跟隨,留在了朝霞宮裡。身邊宮人不知道公主近日究竟是怎麼了,竟像換了個人似的,沒人敢出聲,不管公主走得多快,只緊緊跟隨。

但謝玉璋的腳步忽然停住。

身後的一串人都跟著急剎。

“殿下,那兩個就是河西節度使的義子。”內侍及時上前,告訴謝玉璋,“厚壯些的那個是行七的李衛風,清瘦些的那個是行十一的李固。”

謝玉璋凝目遙望樹蔭下的兩個青年男子。

此時的李固大約不過十八九,還在少年人因抽條長個而顯得格外瘦削的階段。

可縱然年輕許多,青澀許多,瘦削許多,李固負手而立的身軀,已經有了令人生畏的鋒銳氣勢。

在非正式的陛見中,皇帝更喜歡讓臣子著便裝。他還常常點評臣子的穿著。皇帝品味高雅,凡是被皇帝贊過的,立刻便成了雲京城的時尚新標。

李固身著不合時下潮流的便服,腰間也無寶刀,可他身上在戰陣中磨鍊出來的鐵血之氣又怎麼藏得住。

這樣一個人,縱站在人群中,也不會叫人忽視了去。

謝玉璋茫然。

她既見過李銘,十有八九也在什麼時候見過李固了,前世怎麼竟對他全無印象?

她茫然了片刻,忽然自嘲地笑了。

現在的她,自然看人先觀氣。可從前未及笄的她看什麼呢?

在雲京城的盛夏里居然還穿著錦而不是今年最流行的單羅紗,那花紋、配色,無一不落後了雲京城的流行風尚至少三年,身上也沒有任何值得別人稱讚的精緻風雅的配飾——這樣一個西北地界來的土包子,如何會被從前的她看入眼裡呢?

大約看到了,也只當做空氣吧。

所以的確那麼早的時候就……見過了嗎?

“雲京可真熱,帶的衣服還是厚了。”李衛風對李固說,“我看張五郎他們穿的都是單羅紗,看起來很涼快。我們也置幾身吧。”

李固對穿衣之類的事情毫不上心,只是卻知道他們兩個要突然換成了單羅紗,又是成衣鋪子裡置辦的——他們此行並沒有帶裁縫繡娘,必然只能去成衣鋪子購置,那必然又要遭受一輪新的暗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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