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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攸寧伏安練習楷書,大紅的宣紙用紙鎮四四方方地壓得平平整整,大筆如龍游蛇走,蜿蜒而下,狼毫蘸了墨香如飛花舞柳,頃刻間一氣呵成。
霍西洲停在屋外,身後是密密匝匝的雨簾,有幾絲隨著春風一卷,送入廊簷下來,洇溼了他背後的裳和披散的鴉黑色長髮。
他就這般,一動不動地,凝神專注地望著自家娘子。
她的面容清秀,但藏不住那股頑固的彷彿要從深埋之地破土而出的豔麗,這縷豔麗彷彿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娘子,只隱隱匿在她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的角落裡,時不時露出一點崢嶸鋒芒。
從霍西洲的這個角度,僅能看到娘子一方飽滿的雪額,便如上好的羊脂白璧,砌成塊無暇的玉盤,兩鬢青絲微拂,如垂紙面,更襯她曠逸秀雅,一身雪青純色齊腰襦裙與月白披帛從肩頸以下勾勒出少女還不到花盛豔時的纖細清薄的身姿。
就那樣恬淡,也那樣明麗。
燕攸寧一早發現他來了,但她就要看看這傻子能在雨裡站到何時去,一時沒有出聲去喚他,假意作不知。
但等了許久,遲遲不見這悶葫蘆開一句口,不禁令她微微有點懊惱,開始揣測,他考慮過後的想法是否並不讓她如意。
“霍西洲。”
他聽到娘子在喚著自己,鼻音上揚,三分嬌憨,七分都是不滿。他的頭皮微微發麻,但也立刻順從地走了進去。
燕攸寧擱下手中的狼毫,側身讓開少許光亮,霍西洲的目光碰巧便停在了娘子方才書寫的紅紙上。
只見正是一句——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霍西洲的視線難以挪動了,在上面停了許久,心跳遽然急促,胸肺也跟著熱了起來。
這固然是《西洲曲》中的名句,可這裡有他的名字。
這世上何止千千萬萬句詩,千千萬萬句名句,娘子為何偏題這一首,這一句?
“你看這是什麼?”
霍西洲聽到娘子說話,扭臉艱難地看向她。只見娘子停在書案後頭,她的雙手修長而瑩白,正輕捏著一張泛黃的薄紙,將紙上的內容呈給他看。
霍西洲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我的賣身文書。”
“對。”
燕攸寧的嘴唇上揚,帶點兒促狹。
“可想要?”
霍西洲搖搖頭。
便在她詫異之際,他低聲說道:“霍西洲是娘子的人,賣身契理當交由娘子。”
燕攸寧哼了一聲:“我才不要呢。”
說完,素手捏住紙張一角輕往下一滑,那張蓋有霍西洲指印的賣身文書便被撕扯成了兩半,霍西洲的心跳急促,目中含著驚愕,只見娘子撕了一道之後,還嫌棄不夠,又撕了好幾遍,終於將那張文書撕成了再也不能拼湊起來的碎片,隨手便放進了火缽子裡,火舌一舔,頃刻化為飛灰。
“不因為這張紙,你人還是我的。對吧?”
第19章 耳鬢廝磨
不因為賣身契,霍西洲的人,還是燕攸寧的。
身後細雨如幕,綿密地照著雕花菱格的軒窗木門撲散而開。霍西洲覺得雨點像是澆落在他的心上。
燕攸寧本來也沒想把霍西洲當奴僕看待,畢竟他將來是要出將入相的,甚至所謀更遠,把賣身文書撕了,對他對她都好。
她有足夠的自信,霍西洲並不因為這一紙文書對她改變甚麼。
何況鴻鵠之飛,豈是一紙文書能夠牽絆。
“你過來。”
燕攸寧朝他招招手,從素衫子底下探出玉藕似的白臂,肌肉宛如新雪一般,白得幾乎透明。
霍西洲的目光彷彿著了火,燙得連眼眶都紅了,但不敢違逆娘子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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