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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緒二十五年,十月,夜。

山東省,東昌府,博平縣。

一場突如其來的風雪,傾在山嶺之間,壓陷了小酒館屋頂的半邊角。

天色已晚,溫溪本要關門打烊,卻平白捱了這一下,只得留住小二和廚子,教他們幫把手,修補屋頂。

“鬼老天!”溫溪瞧著門外的大雪,咒罵道,“今年這雪來得卻早!”

小二一面爬著梯子,一面笑道:“掌櫃的,人道那雪若不按時來,怕是有災禍嘞!”

溫溪叱道:“你這小奴才,混說些甚麼!”

小二笑嘻嘻地跟廚子對望了一眼,做個鬼臉,爬上梯子去。

廚子道:“掌櫃的,天也晚了,又起風雪,何不歇了?”

小二笑道:“正是了,掌櫃的,你也好早與夫人休息。”

溫溪伸掌往小二屁股上狠打了一下,小二抓住梯子亂抖,慘叫求饒,方才站住腳。

溫溪轉頭對廚子道:“你不曉得,恰待這風雪之時,才多有遠行之客哩。”說著,一陣風過,有如破衾刺骨,凍得他急回店裡去,搓著手,慢慢生起一爐炭來。

溫溪泡了一壺茶,正在爐旁飲間,聽得屋外北風,聲聲悽勁,有如狼嘯。

舉頭望去,但見夜空之中,漫天雪霧,便如白沙亂滾,鹽粒信擲,忽而撲向大地,忽而旋舞飛天,把山嶺攪得迷濛不清。

“掌櫃的,這也沒有客人呀!”廚子道。

“有!”小二在屋頂叫道,“來了!”

溫溪大喜,放眼遠眺,雪幕間仍是紛雜難辨,只是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音慢慢由遠至近,在耳邊響起,交替迴環,似非一人。

溫溪急忙正起衣冠,拂了幾下身上的雪,站起身來。

不多時,夜色風雪之中隱現出兩個男子,深一步,淺一步,軋過小酒館門口來。

溫溪忙笑吟吟地叫了聲“裡面請”。

看那二人時,身形都頗為高大。右手邊那人濃眉朗目,套著身粗布衣裳。左手邊那人圓臉白鬚,披著件貂裘大襖,腰間別著根菸鬥,看模樣氣質,都比另一個人顯貴得多,年歲又長,顯是地主財閥一類的人物,只是步履蹣跚,似乎有些行動不便。

溫溪心中暗喜:“大買賣來了。”

只是事與願違,那人只點了一盤番茄炒雞蛋和一盤牛肉。

“客官不來點酒麼?”溫溪賠著笑臉道,“本店有上等茅臺酒、瀘州老窖、杜康酒、女兒紅,還有本店祖傳秘酒溫家釀。”

那白鬚者道:“還有別的麼?”

溫溪笑道:“這些酒就是最好的啦。”

那白鬚者道:“別的酒還有甚麼?”

溫溪道:“還有一些下品的濁醪,貴客又何必多問?”

那白鬚者道:“好,便上一瓶那濁酒來。”

溫溪皺著眉頭,強應了一聲,走入後廚去,把選單報給廚子,一手拿了酒,一手盛了盤醬牛肉,一面道:“我只當來了大手子,不想是‘驢屎蛋子外面光’!”

溫溪出得後廚,到了飯桌前,把酒和盤子“當”地放下,那白鬚者在身上摸了半天,探出一串銅錢來,遞給溫溪。

溫溪便在櫃檯那邊坐了,那濃眉之人卻大聲道:“你卻坐在那裡作甚?偷聽我們說話麼?”被那白鬚者連聲喝止。

溫溪心中不忿,卻待發作,但見這二人來者不善,身材又高大雄壯,似有武功在身,想來這生意和性命,終究是比一時的意氣重要,隨即轉身進了後廚。

只是溫溪仍舊難解憤怒,便倚在門內牆上,想聽聽這二人是什麼來頭,如此囂張。

過了少時,只聽一人說道:“怎地你二哥還未到來?”是那白鬚者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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