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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她笑望著牛經理:「所以牛經理說得倒是有道理,依我推測,這件瓷器,應該是當時被官窯徵用的民窯,既是被官窯徵用,那燒造水平自然不次於官窯,但是這民窯工匠水平參差不齊,他們不識字,所謂底款不過是照葫蘆畫瓢罷了。」
旁邊那禿頭文博專家不太服氣:「那怎麼解釋文字獄?」
初挽道:「倒是也正常,因為清朝康熙年間,也多有仿明的瓷器,既然是仿造明瓷器,這工匠自然慣常會寫大明,比如他往日寫習慣了大明成化年制,大清康熙年制,寫多了,給寫串了,張冠李戴了。」
牛經理聽著,忙點頭:「有道理,這一定是寫串了,寫串了後,也不捨得,又因為他們往常經常寫大明,並不覺得寫串了有什麼大逆不道的,就連官窯查驗的官員,也只當是不小心寫串了,這麼一件殘次品進不了宮,只能在民市上買賣!而民市上,大家或者不識字,或者識字只以為寫錯了,誰也沒當回事,就這麼流傳下來了。」
話說到這裡,大家再看初挽,不免暗暗吃驚。
要知道,初挽能頭頭是道說出這些,哪怕她事先做了功課,那也是對明清官窯制度以及清康熙文化政治了如指掌,這哪是普通小姑娘能隨口說出來的。
別管人家說得對不對,至少能自圓其說,不至於說著說著說不下去了!
範老先生聽著,笑吟吟地看著初挽:「你說得倒是有些道理,不過有一點,到底牽強,這清朝文字獄盛行,人盡皆知,為什麼這麼一件大明康熙年制的款,能僥倖存活?」
初挽道:「歷史的發展是必然的,但同時又充滿偶然性,在這件事上,我個人認為,是當時歷史環境的必然性和偶然性的組合。」
範老先生:「怎麼講?」
初挽:「清順治元年,也就是1644年,吳三桂放開山海關引清軍入關,康熙自1662在位,也就是說,康熙初年時,清軍入關不過十八年,那個時候,官窯裡多少老工匠,那都是寫慣了大明的,寫了多少年的。那些人關於文字獄關於改朝換代的意識,並沒有那麼強烈。」
她說這話,眾人自然有些懷疑,她便繼續道:「清朝初年,三藩手握重兵,在南方形成割據勢力,所以那個時候,其實清朝皇帝對於南方的控制力薄弱,三藩縱然效忠於康熙,但是還不至於為了康熙大興文字獄,為一個大明康熙年制的錯款大動干戈。」
她繼續道:「鞭子不抽到身上不疼,三藩勢力庇護之下,那些景德鎮窯廠的商戶,哪裡知道什麼大明大清,他們只知道,這是一件上等好瓷器,雖然錯了款,但是不能為了這個打碎瓷器賠錢。」
她這一番解釋,說得大家啞口無言,細想之下,也是心服口服。
這就像是新中國成立三十多年了,改革開放了,但是一些老太太依然裹著小腳梳著髮髻穿著對襟褂子,在三藩勢力之下,工匠寫錯了一個字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
他們不懂政治,不懂什麼大明大清,只是憐惜一件花了大功夫做出的瓷器,不想賠錢,想好歹換三瓜兩棗補貼家用,這就是磅礴的歷史大背景下,最真實的小老百姓心態。
範老先生聽著,微點頭:「說得很好,史書寥寥幾筆,寫的是廟堂之高,但是這小小一款瓷器上,記載的卻是小老百姓的柴米油鹽,管你皇帝是誰姓,他們辛苦熬眼燒造出來的瓷器,不捨得打碎,就此流入市場。」
旁邊那中山裝文博專家恍然:「這種紕漏怕不是隻有一件兩件,或許是那麼一批,或者一段時間的錯,可能大部分在漫長歷史中被發現被銷毀,但是也有極少量,流入了尋常不識字百姓家,做為普通器具,這種尋常老百姓,日常使用的杯盤,誰也不會特意去看底下的款,甚至他們自己都不識字,至於那文字獄,更是落不到他們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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