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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不知道有時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有時是人在局中身不由己。
張副會長的手微微發抖。至少他把他帶回來了,他把他從遙遠的遠方帶回來了,不至於讓他化為一縷孤魂在寂寞地異鄉飄蕩。
張副會長穿上大衣,對妻子說:“我出去一趟!”他必須立刻做點什麼才行,否則會被心裡插著的那把刀子逼得痛苦不堪。
張副會長拿著袁寧留下的地址,直奔老人和小女孩住著的狹窄平房。路上的時間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無限拉長,長得他可以清晰地回憶起好友每一根頭髮絲的樣子。他下了車,沿著彎彎曲曲的巷子往裡走,快走到目的地時,先看見的是不遠處的一株老桂樹。那是株四季桂,冬天也打著花,只是開得少,想起也淡,混雜在深巷凝滯的空氣中並不明顯。
有個老人背脊筆挺地坐在那兒,頭髮剪得很短,但還是沒能掩住兩鬢的花白。老人背對著張副會長,所以張副會長看不清老人的模樣,只看見他腳邊擺著個工具袋,雙手則緩慢地忙碌著。
時間一下子停滯了,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好友也是這樣的,隨身揹著個工具袋,走到能坐下的地方就能開始做筆,安安靜靜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彷彿把所有的歡喜與憂傷都傾注到那小小的筆尖上。
“爺爺!”孩童清脆的嗓音劃破了小巷裡的寂靜。張副會長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小女孩跑向老人,焦急地抓住老人的手左看右看,“醫生叔叔說你這幾天不能動這隻手!”
“我沒動,沒動。”被小女孩抓包,老人聲音底氣不是很足。
小女孩紅著眼睛看著老人。
老人眼眶也紅了,囁嚅著說:“真沒動,我就是看看刀子需不需要磨一下。”
張副會長深吸一口氣,冰冷到快要讓肺葉結冰的空氣鑽進肺部,令他從那夢境一樣的回憶裡回到現實。不在了,那個人真的不在了,在當初的笑談中出現過的未來註定只能停留在笑談中,再也不會到來。
張副會長走上前,說明自己的來意。老人唸書不多,也不瞭解政策之類的東西,聽張副會長說完後還一愣一愣的,不是很理解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副會長用盡量簡明清晰的語言告訴老人:“只要您願意配合協會的安排參加一些活動,比如代表協會參加文化館開放日的展示、比如代表省裡參加湖廣那邊三月十六日和九月十六日可能會展開的蒙恬會,至於要不要把制筆的方法整理出來申請專利、要不要找人將吳溪筆的技藝傳承下去,全憑您自己的想法。當然,我很希望吳溪筆的製法不會失傳。”他神色悵然,“不知你認不認識吳桐棲?他是我的朋友。”
老人愣了一下,搖搖頭說:“不認識。打仗時我們吳家分了幾支,我們這一支本來學不上本家的本領,後來要分散了,才從老一輩那把這製法學下來。”
面對無情的戰火,誰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來,所以一直不讓旁支窺學的技藝也像火種一樣傳承給了他們,為了就是在戰亂之中留下足夠多的種子——只要種子還能留下一顆,將來就能重新生根發芽。
張副會長聽完老人的話,心裡更加難受。當年留下的種子生了根、發了芽,正要茁壯長大時卻被人連根拔起——沒有什麼事比這更令人痛心了。張副會長語氣微微發沉,嘆著氣說:“我希望您能好好考慮我的話,如果您願意參加這個重點扶持專案,年後我就來接您到協會分下來的住房那邊。”
老人看了看巴巴地望著自己的孫女,又看向張副會長誠摯的臉龐,乾燥、微癟的嘴巴顫抖了幾下,終於還是點了頭:“我願意參加。”這樣好的事從天上砸下來,讓他有點無所適從。以前制筆的技藝是他們吃飯的本領,原來現在他們還能靠它吃飯嗎?老人喃喃地重複了一遍,“我願意參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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