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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永溟進來:“吩咐人備馬,即刻回桐縣。”
縣令如夢初醒,目瞪口呆:“刺史大人,您說什麼?”
袁恕己道:“去將有關錢掌櫃一案的所有卷宗,盡都找來,我要帶上。”
石知縣又驚又是失望:“可是……”不肯挪步。
袁恕己見他不解,便言簡意賅說道:“此間已經再無線索可查,幸而又知道此案的疑兇曾經在桐縣出現過,他既然在桐縣住過店,必然會留下記錄,回去細查必有所得。”
石知縣這才知道他並非“知難而退”,精神一振:“是!”忙抽身去準備其他卷宗。
袁恕己正要出門,見阿弦仍在出神,便道:“還不去收拾,在想什麼?”
原本聽見袁恕己說要回桐縣,阿弦該大喜過望才是,可不知為何,心卻無法踏實,只低低應了聲,跟著出門。
這一行人奔雷似的卷出了垣縣城門,街邊的百姓們好奇觀望,而在無數道人影之中,一道黑色的影子伶仃地立在陰影中,其貌不揚的臉,面無表情地凝望著馬車離去。
返程路上,其他人仍舊騎馬,阿弦自乘車隨行。
走到半路,袁恕己勒住韁繩,回頭示意讓馬車停下。
他將馬韁繩交給左永溟,自己來至車邊兒,掀起車簾才要躍上,卻見車廂裡阿弦已經睡著了。
當即放輕了手腳,輕輕一躍,蜻蜓點水般,馬車這才復又往前。
袁恕己將車簾放下,見阿弦蜷縮成一團,便把大氅解下給她披在身上。
阿弦毫無所覺,似睡得極沉。
袁恕己緩緩嘆了聲。
車輪骨碌碌往前,袁恕己抱臂,背貼在車壁上,仰頭出神。
半晌,卻又睜開雙眼,看向近在咫尺的阿弦。
目光掠過在她露在外頭的手指跟脖頸,因她側臥的緣故,腰更細陷下去,簡直纖細的可憐。
按理說老朱頭廚藝如此出色,任何人跟著他,就算不會肥肥胖胖,也斷然會長的十分壯實,哪裡像是她……
袁恕己搖搖頭,將腦袋中的奇異想法揮開,只專心去想一個詞——“不繫舟”。
石知縣自然是讀了一肚子的書,又跟錢掌櫃交好,對《莊子》似乎大有研究。
所以在“不繫舟”三個字竄入耳中後,立刻當場吟誦出列禦寇裡的這千古名句。
但是袁恕己心知肚明,“不繫舟”三個字,絕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豁達怡情的詩文絕句而已。
那是一個組織。
一個深潛密藏,低調行事,卻令極少數知情者都諱莫如深、聞之色變的組織。
當初朝堂鉅變,老臣長孫無忌被削爵流放黔州。
那時候他孑然一身,躑躅出了長安城門。
長孫無忌回頭望著身後那古老的都城,感慨說道:“我本名無忌,便是縱橫不羈,百無禁忌之意,不料一生榮光無限,最後落得如此下場。”
當時來相送的,只有寥寥幾個舊日相交,其他大部分人因為怕被牽連,均避而不見。
有人聞之悽惶。
長孫無忌環顧四周,笑道:“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如今我方知道,先前一切,不過莊周夢蝶而已!”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長孫無忌翻身上馬。
在縱馬往前之時,他朗然地大聲念道:“生死本有命,氣形變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
這四句,是古之莊子的典故,——莊子在其妻死後,鼓盆而歌,所唱的便是這句,詩中之意,儼然已超脫生死同世俗之教,卻也自是因悲痛至極,心聲有感而發。
此事,早被耳目探聽詳細,報知了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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