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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是文人出身,大多時候講究個詩意排場。上回急吼吼對付音樓是情之所至,這回再見,勢必要在美人跟前把面子拉回來。為王的時候可以放浪形骸,登上帝位之後少不得自矜身份,那份從容體現在信馬由韁上,不急不慢地,從街口的牌樓下緩緩遊進了府學衚衕。

肖鐸在門前翹首以待,遠遠見通衢大道上來了一隊人馬,打頭的皇帝倒是尋常裝束,頭戴紫金冠,身穿鴉青團領袍,背後隨扈的人卻著飛魚服、配繡春刀,這樣掩耳盜鈴的出行少見,大約以為換了龍袍就算微服了吧!

他回首一顧,音樓打扮妥當了就站在他身後,臉是俏麗的臉,只是眼睫低垂,連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他心頭微沉,現在暫且顧不上旁的,有什麼不快都往後挪一挪,等接完了駕再議不遲。

他低聲提點:“聖駕到了,娘娘不需上前,跟在臣身後就是了。”

她無甚反應,耷拉著眼皮恍若未聞。他心裡隱約不快,女孩家鬧起脾氣來憋屈死人,有什麼話也不直說,鈍刀割肉,比東廠的酷刑還叫人煎熬。

他以前沒遇上過這種情況,榮安皇后那裡向來是高高捧著,只要一味的順著她的心思,你來我往的些些小意兒就叫她受用不盡了,哪裡像她這樣難伺候!替她描眉畫目,靠得近點兒就擺臉子。他忽然覺得灰心,憤懣裡夾了點委屈。早知道是這麼回事,當時就不該無所顧忌。原來女人和女人也不相同,有的愛勾纏,有的卻輕易碰不得。

馬蹄聲越來越近了,他斂神領眾人下臺階,在閥閱底下三跪九叩,朗聲高呼:“恭迎聖駕。”

她和他微微錯開一些,泥首頓在青石地上,香妃色如意雲頭的袖襴鋪陳在他膝旁,纏綿的紋路灑在他眼底,他皺了皺眉,略側過了頭。

已經是將入夜了,暮色沉沉裡掌起了燈。皇帝下馬來,一眼看見人群裡跪著的女子,肩背纖纖,頭上戴狄髻,也是鈿兒掩鬢,打扮得富貴堂堂。他快步上前去,一面讓眾人免禮,一面伸手去攙她,和聲笑道:“仔細磕著了,起來。”

音樓謝了恩,皇帝的手指搭在她腕子上,隔著袖口都能感覺那股力道。這樣尊貴的身份,長得也不賴,只是目光如炬叫人生受不住。她不能避讓,只有一再微笑,“皇上駕臨,叫奴婢誠惶誠恐。廠臣早早就置辦下了宴席恭候聖駕,皇上裡面請吧!”

皇帝心裡很稱意,她細語款款,不像大行皇帝喪禮時候一張苦瓜臉了。甬道兩旁按序有內廷的太監站班,隔幾步挑一盞西瓜燈,燭火搖曳裡看她的眉眼,盛裝出迎果然是不一樣的,不再澀澀的,像打磨好的玉,看上去也更圓潤細緻了。

“這陣子難為你,那麼多的事兒湊在一塊兒,叫你不得安生了。”皇帝道,在正座上坐下來,兩手撫膝看她,“朕瞧你氣色還好,在這裡住的慣麼?”

音樓欠身應個是,“承蒙廠臣照應,一切都好。奴婢進提督府這些天,吃穿用度都是廠臣親自過問,他一頭忙著差事,一頭還要照應我,我真不知怎麼感激他才好。”

她綿裡藏針的這一通,面上是在替他邀功,心裡大概不無嘲弄他的意思。肖鐸聽了按捺下來,躬身道:“娘娘紆尊在臣府上,寒舍蓬蓽生輝。能為主分憂伺候娘娘,是臣職責所在,娘娘這話言重了,臣愧不敢當。”

音樓還在為傍晚的事生氣,知道他這樣媚寵,無非為了拿她討好皇帝。她有些惱恨起來,索性送他一程子,因轉身含笑對皇帝道:“皇上若是憐我,就替我好好賞肖廠臣吧!廠臣這樣不辭辛勞,我心裡委實過意不去,皇上就這麼白白瞧著我難受麼?”

這神來的一筆華美轉折叫皇帝心頭漾起來,看來肖鐸果然說服她了,原先像頭倔驢似的,這會兒居然懂得君須憐我了。他是那種功過完全可以相抵的當權者,白天吏部報上來的什麼“立皇帝”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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